我爸死后，三十几个孩子冲进了灵堂。
带头的说: 你等一会再办丧事，先把生活费打给我们。
我认识她，她叫胡沁。
我已经把清单整理好了，你照这个表打钱就行。
纸拍在我脸上。
胡沁: 240000 元
张志远: 240000 元
刘丽娟: 240000 元
……
总计: 8800000 元
百多万?
怎么?不认账?你们有钱人都是言而无信的吗?胡沁厉声质问。
三十几个人，堵得灵堂满满当当，有亲戚来吊唁都进不来门。
我说: 你们让一让，让客人进来。
胡沁回头看看，大嚷一声: 走吧走吧，我们三十多个人排队呢，你们过半天再来。
我都没看见是谁来了，就被赶走了。
胡沁让人关上门只留条缝，围住我，说: 你到底打不打?
打什么?
生活费啊你爸亲口答应的，答应了还能不算数吗?你要违约吗?
违约?
这个词肯定是有人教她的，竟然那么理直气壮。
其它人也跟着叫道: 对啊，答应了就不能违约，否则要付法律责任
我说: 那你们说说，我爸是怎么答应的?
胡沁说: 我来说，你爸答应我，等我上了大学，每个月生活费 1 千，那一年就是 1 万 2，四年就是 4 万 8。要是我考上了研究生还得再给三年，不过研究生就不能是 1 千了吧?我是要学知识写论文的，一个月 1 千怎么够?就按 2 千算很合理吧，这就是 12 万。还有学费、书本费、交通费、考试费等等，也不要多，就按生活费的数也算 12 万，总共 24 万。一个人 24 万，我们 30 多个人呢，百多万一点也不多吧?
每个人 24 万?你们都能考上大学?都能考上研?你考上大学了吗?我问。
她略带得意地说: 再过半年我就高考了，我次次大考都是前三，我会考不上大学?我要考虑的是去清华还是北大好吧?
话很可笑，但我只感到无知。
你们呢?你们也在考虑清华还是北大吗?我问她身后的其它人。
他们有的面带羞涩，有的表情严肃，还有的愤世嫉俗。
一个说: 我还在上初中，但我觉得考大学没什么难的。
一个说: 我只要稍微努努力，考个大学还是轻轻松松的。
其他人纷纷点头。
我看人群里还有几个很小的孩子，看年纪不会超过十岁。
你们几个小鬼是怎么来的?
其中一个小女孩说: 我爸带我来的。
你爸呢?怎么不进来?
我爸在外头，他不愿意进来。
她身边的小男孩抢答说: 我爸也在外头，我爸说小孩子好要钱。
说完很得意地看看小女孩，小女孩不服气，也叫道: 我爸也说了，我爸比你爸先说的。
我爸先说的
我爸先说的
眼看两个人就要吵起来，胡沁把他们推到后排去了。
你爸答应的，承诺要兑现。
你们这么多人来看我爸，至少应该给他磕个头吧。
胡沁看看我爸的遗像，考虑了一会儿，叫道: 这都是封建迷信。
她身后隔着一排的一个小胖子说: 要么还是磕一个吧，毕竟张叔叔资助了我们这么多人……
你住口胡沁转过身狠狠推了他一把，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看你膝下都是屎。
有人捂着嘴笑起来。
我一个女的我都知道，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给一个外人磕什么头?要磕你自己去磕。
小胖子还挺硬气，一挥膀子: 我磕就我磕。
说完，他跪在我爸的遗像前磕了三个头，还拜了拜。
没出息，滚胡沁一脚把他踹到后头去滚了个跟头。
都不许磕我们是未来的大学生，要崇尚科学，抵制封建迷信谁磕谁就是狗胡沁又站到我面前，什么时候打钱?
胡沁不过十七岁的脸，看着却那么老练城府。
五脏六腑荡漾起一阵恶心，我闭上眼睛，懒得看她。
你别装死你敢对未来的大学生这个态度，就不怕社会不答应吗?
好。我说。
好个屁……嗯?她好像被出乎意料的回应惊讶到了，你说什么?
我说好。
你……好是什么意思?
我睁开眼，一字一句地告诉她: 好，就是我爸答应你的，等你考上大学，一个月给你 1 千生活费，还包你的学费。
她眨着眼屎还没擦干净的大眼睛，眼珠来回转动，想了半天，说: 那……我们考研了呢?
2 千，不够的话，3 千也行。
那……还有他们呢?
跟你一样。
她笑了，后面的人也笑了。
你早答应不就得了，我们都是来看张叔叔的，张叔叔你怎么走得这么早啊……胡沁一拍大腿就嚎了起来，往遗像前挪去。
我们给张叔叔磕个头吧，张叔叔是我们最尊敬的人呐
胡沁摇头晃脑地要磕，我大叫一声: 你站住
哭声戛然而止。
胡沁看着我，问: 咋了?
小胖子在她背后说: 你刚还说这都是封建迷信，谁磕谁就是狗。
胡沁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但没有反驳。
我说: 你别磕，别磕脏了我爸的地方。
胡沁陡然间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摸着你脏不拉几的心口问问自己，你配吗?你有什么脸给我爸磕头?
胡沁炸雷一样跳起来，指着我大骂: 你看不起人你才不要脸，我告诉你，莫欺少年穷将来有你好看的
她跟疯狗一样又扑回我面前，接着大喊: 你刚才说的，立个字据
什么字据?
她很激动，大叫: 你答应我们每个人 24 万空口无凭
要不是灵堂我真想笑她。
你也知道空口无凭啊?
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知道前面上蹿下跳都成了泡影，一口气堵在胸口，一巴掌甩在身边女生的脸上，打得她转了一圈半。
那个女生被打懵了，卡了几秒才哭出来，质问: 你打我干什么?
胡沁对身后所有人说: 我是只给自己要钱吗?你们是猪啊姓张的这么欺负我们，你们就这么看着?坏人我来做，好人你们当是吧?
一片寂静，本来哭着的女生也硬生生憋着气不敢出声。
今天看不着钱，看不着字据，就把这个家砸了
小胖子说: 那不是犯法吗?
胡沁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理直气壮地说: 我们是未成年贫困生，怕什么犯法?谁敢抓穷人去坐牢?到时候我们就说是他自己砸的，我们那么多张嘴，他就一张嘴，谁怕谁?
好几个男生被调动了情绪，四下搜索可以砸的目标。
胡沁举起手，对我说: 只要我一声令下，你爸的遗像我都能给砸了，你信不信?你现在立好字据，把欠我们的钱都写清楚，我们还认张叔叔是个好人，反正我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我越过她对其他人说: 你们都听她的吗?就算坐牢枪毙都可以?
眼神闪烁，没人回应。
这样吧，你们既然来了，就省得我跑一趟。我爸临终前确实跟我说过你们的事，我现在转述他的意愿，你们都听好。我一说完他们就紧张起来，胡沁的胳膊也放了下来。
我爸说了，自他去世之日起，对乌湄村所有资助行为全部停止，永不再向乌湄村捐献一分钱，永不再向乌湄村人提供任何帮助。
空气凝固了。
你……什么意思?胡沁问。
所有人都看着我，好像我说的是外语。
小胖子对胡沁说: 你没听见吗?他爸说永远不给我们村捐钱了，永远不帮我们上学了。
胡沁转身又想踹他，小胖子有经验了，早就躲得远远的。
胡沁指着他大骂: 我用你教?我没长耳朵?我是问他怎么敢说那种话，不怕遭雷劈吗?
小胖子小声嘀咕: 你都不怕遭雷劈，人家怕什么?
胡沁气得鼻孔冒烟，口水直喷: 你们都是猪圈里长大的吗?他家不把我们当人，你们还傻站在这?
她回头朝我靠近，指着我大骂: 你再说一遍你刚才说的你敢不资助我们上学?
她一个青春期的女孩子，居然能做出那种狰狞扭曲的表情。
终于，她距离我只有一臂之遥。
你不资助我们，国家就少了三十多个大学生，我们是未来的社会栋梁，你还有一点点责任感吗?你的良心呢?你爸亲口答应的事，现在就当放屁了?
闹到现在，我也确实烦了。
胡沁，你上个月模拟考，总分 426，你拿什么上清华北大?
她的嚎叫声再次戛然而止。
你在你们班排前三有什么用?清华北大是专门上你们班挑人吗?
她愤怒地叫道: 但我的成绩在全校都名列前茅
你们学校出过高考超过 500 分的人吗?
胡沁无话可说。
胡沁，你上个礼拜去县城医院打胎，花的也是我爸资助你的生活费吧?还借了不少，急着还，我看你身体不错啊，活蹦乱跳的。要不是打胎你早就来了吧?也不用等到今天才来。
带头的说: 你等一会再办丧事，先把生活费打给我们。
我认识她，她叫胡沁。
我已经把清单整理好了，你照这个表打钱就行。
纸拍在我脸上。
胡沁: 240000 元
张志远: 240000 元
刘丽娟: 240000 元
……
总计: 8800000 元
百多万?
怎么?不认账?你们有钱人都是言而无信的吗?胡沁厉声质问。
三十几个人，堵得灵堂满满当当，有亲戚来吊唁都进不来门。
我说: 你们让一让，让客人进来。
胡沁回头看看，大嚷一声: 走吧走吧，我们三十多个人排队呢，你们过半天再来。
我都没看见是谁来了，就被赶走了。
胡沁让人关上门只留条缝，围住我，说: 你到底打不打?
打什么?
生活费啊你爸亲口答应的，答应了还能不算数吗?你要违约吗?
违约?
这个词肯定是有人教她的，竟然那么理直气壮。
其它人也跟着叫道: 对啊，答应了就不能违约，否则要付法律责任
我说: 那你们说说，我爸是怎么答应的?
胡沁说: 我来说，你爸答应我，等我上了大学，每个月生活费 1 千，那一年就是 1 万 2，四年就是 4 万 8。要是我考上了研究生还得再给三年，不过研究生就不能是 1 千了吧?我是要学知识写论文的，一个月 1 千怎么够?就按 2 千算很合理吧，这就是 12 万。还有学费、书本费、交通费、考试费等等，也不要多，就按生活费的数也算 12 万，总共 24 万。一个人 24 万，我们 30 多个人呢，百多万一点也不多吧?
每个人 24 万?你们都能考上大学?都能考上研?你考上大学了吗?我问。
她略带得意地说: 再过半年我就高考了，我次次大考都是前三，我会考不上大学?我要考虑的是去清华还是北大好吧?
话很可笑，但我只感到无知。
你们呢?你们也在考虑清华还是北大吗?我问她身后的其它人。
他们有的面带羞涩，有的表情严肃，还有的愤世嫉俗。
一个说: 我还在上初中，但我觉得考大学没什么难的。
一个说: 我只要稍微努努力，考个大学还是轻轻松松的。
其他人纷纷点头。
我看人群里还有几个很小的孩子，看年纪不会超过十岁。
你们几个小鬼是怎么来的?
其中一个小女孩说: 我爸带我来的。
你爸呢?怎么不进来?
我爸在外头，他不愿意进来。
她身边的小男孩抢答说: 我爸也在外头，我爸说小孩子好要钱。
说完很得意地看看小女孩，小女孩不服气，也叫道: 我爸也说了，我爸比你爸先说的。
我爸先说的
我爸先说的
眼看两个人就要吵起来，胡沁把他们推到后排去了。
你爸答应的，承诺要兑现。
你们这么多人来看我爸，至少应该给他磕个头吧。
胡沁看看我爸的遗像，考虑了一会儿，叫道: 这都是封建迷信。
她身后隔着一排的一个小胖子说: 要么还是磕一个吧，毕竟张叔叔资助了我们这么多人……
你住口胡沁转过身狠狠推了他一把，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看你膝下都是屎。
有人捂着嘴笑起来。
我一个女的我都知道，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给一个外人磕什么头?要磕你自己去磕。
小胖子还挺硬气，一挥膀子: 我磕就我磕。
说完，他跪在我爸的遗像前磕了三个头，还拜了拜。
没出息，滚胡沁一脚把他踹到后头去滚了个跟头。
都不许磕我们是未来的大学生，要崇尚科学，抵制封建迷信谁磕谁就是狗胡沁又站到我面前，什么时候打钱?
胡沁不过十七岁的脸，看着却那么老练城府。
五脏六腑荡漾起一阵恶心，我闭上眼睛，懒得看她。
你别装死你敢对未来的大学生这个态度，就不怕社会不答应吗?
好。我说。
好个屁……嗯?她好像被出乎意料的回应惊讶到了，你说什么?
我说好。
你……好是什么意思?
我睁开眼，一字一句地告诉她: 好，就是我爸答应你的，等你考上大学，一个月给你 1 千生活费，还包你的学费。
她眨着眼屎还没擦干净的大眼睛，眼珠来回转动，想了半天，说: 那……我们考研了呢?
2 千，不够的话，3 千也行。
那……还有他们呢?
跟你一样。
她笑了，后面的人也笑了。
你早答应不就得了，我们都是来看张叔叔的，张叔叔你怎么走得这么早啊……胡沁一拍大腿就嚎了起来，往遗像前挪去。
我们给张叔叔磕个头吧，张叔叔是我们最尊敬的人呐
胡沁摇头晃脑地要磕，我大叫一声: 你站住
哭声戛然而止。
胡沁看着我，问: 咋了?
小胖子在她背后说: 你刚还说这都是封建迷信，谁磕谁就是狗。
胡沁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但没有反驳。
我说: 你别磕，别磕脏了我爸的地方。
胡沁陡然间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摸着你脏不拉几的心口问问自己，你配吗?你有什么脸给我爸磕头?
胡沁炸雷一样跳起来，指着我大骂: 你看不起人你才不要脸，我告诉你，莫欺少年穷将来有你好看的
她跟疯狗一样又扑回我面前，接着大喊: 你刚才说的，立个字据
什么字据?
她很激动，大叫: 你答应我们每个人 24 万空口无凭
要不是灵堂我真想笑她。
你也知道空口无凭啊?
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知道前面上蹿下跳都成了泡影，一口气堵在胸口，一巴掌甩在身边女生的脸上，打得她转了一圈半。
那个女生被打懵了，卡了几秒才哭出来，质问: 你打我干什么?
胡沁对身后所有人说: 我是只给自己要钱吗?你们是猪啊姓张的这么欺负我们，你们就这么看着?坏人我来做，好人你们当是吧?
一片寂静，本来哭着的女生也硬生生憋着气不敢出声。
今天看不着钱，看不着字据，就把这个家砸了
小胖子说: 那不是犯法吗?
胡沁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理直气壮地说: 我们是未成年贫困生，怕什么犯法?谁敢抓穷人去坐牢?到时候我们就说是他自己砸的，我们那么多张嘴，他就一张嘴，谁怕谁?
好几个男生被调动了情绪，四下搜索可以砸的目标。
胡沁举起手，对我说: 只要我一声令下，你爸的遗像我都能给砸了，你信不信?你现在立好字据，把欠我们的钱都写清楚，我们还认张叔叔是个好人，反正我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我越过她对其他人说: 你们都听她的吗?就算坐牢枪毙都可以?
眼神闪烁，没人回应。
这样吧，你们既然来了，就省得我跑一趟。我爸临终前确实跟我说过你们的事，我现在转述他的意愿，你们都听好。我一说完他们就紧张起来，胡沁的胳膊也放了下来。
我爸说了，自他去世之日起，对乌湄村所有资助行为全部停止，永不再向乌湄村捐献一分钱，永不再向乌湄村人提供任何帮助。
空气凝固了。
你……什么意思?胡沁问。
所有人都看着我，好像我说的是外语。
小胖子对胡沁说: 你没听见吗?他爸说永远不给我们村捐钱了，永远不帮我们上学了。
胡沁转身又想踹他，小胖子有经验了，早就躲得远远的。
胡沁指着他大骂: 我用你教?我没长耳朵?我是问他怎么敢说那种话，不怕遭雷劈吗?
小胖子小声嘀咕: 你都不怕遭雷劈，人家怕什么?
胡沁气得鼻孔冒烟，口水直喷: 你们都是猪圈里长大的吗?他家不把我们当人，你们还傻站在这?
她回头朝我靠近，指着我大骂: 你再说一遍你刚才说的你敢不资助我们上学?
她一个青春期的女孩子，居然能做出那种狰狞扭曲的表情。
终于，她距离我只有一臂之遥。
你不资助我们，国家就少了三十多个大学生，我们是未来的社会栋梁，你还有一点点责任感吗?你的良心呢?你爸亲口答应的事，现在就当放屁了?
闹到现在，我也确实烦了。
胡沁，你上个月模拟考，总分 426，你拿什么上清华北大?
她的嚎叫声再次戛然而止。
你在你们班排前三有什么用?清华北大是专门上你们班挑人吗?
她愤怒地叫道: 但我的成绩在全校都名列前茅
你们学校出过高考超过 500 分的人吗?
胡沁无话可说。
胡沁，你上个礼拜去县城医院打胎，花的也是我爸资助你的生活费吧?还借了不少，急着还，我看你身体不错啊，活蹦乱跳的。要不是打胎你早就来了吧?也不用等到今天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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