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收保护费小混混手里的烟头变成了棒棒糖。
原本凶神恶煞的黄毛老大，顶着腱子肉上的纹身，耐着性子哄一旁哭鼻子的小孩儿:
祖宗，别哭了成吗。
我听你的，我改，我绝对不去找柳年了成吗。
柳年，这个世界的女主，我爸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十年后的我爸，就是因为她而死。
01
我是在纹身店门口找到我爸的。
彼时，我那个未来会成为商业大亨的反派父亲。
他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黄毛，胳膊肌肉力量蓬勃，嘴里叼着半截烟，一看就是十恶不赦的混混。
他将一个长相乖顺，穿着校服的男生顶在墙角。
和你说过没，离柳年远点，她是我看上的女人。
说着，那烟的雾还喷洒在了男生的脸上。
引得男生频频咳嗽。
而我也一眼认出了这个男生是谁。
财经杂志上最年轻的企业家，和我爸斗争数年，最后在我反派老爸死后，将我爸公司一锅端，害得我无家可归露宿街头的罪魁祸首。
也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季延。
女主柳年的爱人。
我还以为男主针对我爸，只是因为我爸觊觎女主。
没想到十年前，我爸就已经和他结下梁子了
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我连忙跑过去，拦在我爸和季延的面前，以至于我爸本来要挥在季延脸上的拳头半路停了下来。
他不耐地看着我:
哪来的小孩儿，快点滚，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说着，他拽着我的小胳膊就打算往外扔。
我挥舞着手，大叫:
爸爸，你别扔我，我是来救你的啊
这番话，并没有让眼前的男人怜香惜玉。
他一下就给我扔远了。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圈瞬间就红了。
爸爸虽然是反派，对谁都很严肃，可他却从来没有对我那么凶狠过。
每次见到我，他总是努力在那张冰冷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眼见着爸爸又要和季叔叔打起来。
我扯开嗓子大吼:
爸爸，你的左屁股有颗桃形的痣
右手臂上的纹身本来是一串人名，但是后来你被姑娘甩了，你一气之下就把人名改成了一只独眼龙。
你洗澡的时候喜欢唱嘻唰唰，其实你唱歌挺好的，但你对外都说你唱歌走音。
你……
够了
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到了我的面前，他捂住我的嘴，与我相似的眼眸因为羞涩而紧紧缩聚。
耳根泛着粉。
他压低嗓音，发出毫无用处的警告:
我不揍小孩儿。
我不管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些，现在立刻马上，给我闭上你的嘴巴。
否则我就把你丢河里喂鱼
我眨了眨眼。
表示同意。
02
爸爸拎着我进了纹身店。
这间不足十平米的简陋屋子，甚至比不上未来我房间里的厕所。
狭小的空间混合着颜料和消毒水的气味，墙上贴满了夸张的纹身图案。
我乖乖爬到高脚椅子上坐好。
两双相似的眼睛再次相望。
未来只要见过我爸和我的，都会说，我俩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爸颤抖着嘴唇问我:
你说你是我未来的女儿?
小孩儿，你敢骗我，我就把你丢河里喂鱼。
说来说去都是这些乏味的话。
爸爸真该好好读书了，怪不得未来别人总说他是没文化踩狗屎运的暴发户。
我叹了口气，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掏出一叠珍藏的照片。
照片散落在桌面上，每一张都是我和不同年龄段的爸爸。
爸爸拿起其中一张，手指微微发抖。照片上的男人西装革履，面容成熟稳重，搂着笑容灿烂的我站在游轮甲板上，背景是蔚蓝大海。
我指着另外两张——
这是你三十岁生日那天，我们在马尔代夫拍的。这是你第一次带我去迪士尼，这是你给我过生日……
我又掏出一面小镜子，举到我爸面前。
爸爸，你看看你的脸，再看看我的，你觉得我俩没有血缘关系，可能吗?
未来的我已经和我爸够像了，但由于我爸总是不苟言笑，眼角又带了细纹，还有点白头发，虽然外貌像，但神态中还是差了点。
而现在，我爸看起来才成年不久。
眼神情绪还没有沉淀的特别好，眉宇间甚至沾染着少年气。
自然是与我更像了。
哪怕不是父女，看到我俩的人，也绝对会说我和他存在血缘关系。
所以爸爸只用了几分钟，便被迫接受了他凭空多出一个女儿的设定。
他问我:
你怎么来的?
我挠挠头，心有余悸:
被小巷口的混混扇了两巴掌，醒过来就到这里了。
爸爸一愣，下意识看向我还轻微肿胀着的右脸。
我认真地回望他:
但是没有你打季叔叔那样凶。
爸爸，以你的才能，你不该当个混混。
他却没有回复我，突然起身，从最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画着红色十字的铁皮盒子。
打开，里面都是一些医疗用品。
他拿出碘伏，给我的嘴角点涂。
我倒抽几口凉气，眼眶又红了，眼泪不受控制往下落。
好疼啊，爸爸。
爸爸的眼中是一闪而过的心疼。
等擦拭完伤口，他给我披上一件干净的衬衣，他才继续问我:
未来的我，是不是虐待你，所以你才会过的这么差。
我穿的衣服是逃离别墅那天穿的。
由于一直睡在公园的滑滑梯里，衣服变得破破烂烂，袖口还沾了泥污。
本就鹅蛋脸的下巴缩成了尖。
我摇摇头:
不，爸爸对我很好，爸爸最爱的就是我了。
爸爸看着像是松了口气。
却听我补充道:
可是你被柳阿姨害死了。
没有你保护我，谁都能欺负我。
03
爸爸傻在了原地。
柳阿姨……柳年?
我能理解爸爸。
毕竟柳阿姨是他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他和季叔叔斗得你死我活，还斗没了一条命，也是为了柳阿姨。
他并不相信这是他所爱之人会干的事情。
可看着我认真且并不是在说谎的模样，爸爸正了色。
从我的口中得知，在他死后不久，我们的家产就被查封了，最后被季延以市场最低价回收了。
而柳阿姨想把我送进孤儿院。
我总听说孤儿院会虐待小孩儿，不愿意去，便偷偷跑走了。
无家可归的我每天缩在爸爸生前带我去过的，公园的滑滑梯里。
饿的不行了，就拿着带出来的零花钱去买吃的。
可是有一次被小巷口的混混盯上了。
他们想抢我的钱，我不给，他们就对我拳打脚踢。
情急之下，我咬了他们，然后就被扇了两耳光打晕过去了。
说话间，我的肚子又咕噜噜叫了起来。
我不好意思地揉揉肚子，对着爸爸撒娇:
爸爸，我饿了。
爸爸始终皱着眉头。
这样一副沉默的表情摆在还是少年爸爸的脸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让我坐在原地等着。
然后他转身踩着摇摇欲坠的木梯上了楼。
没过多久就端了两盘菜下来。
是我最爱吃的红烧茄子和水煮肉片。
爸爸给我掰了双一次性筷子，去了筷子上的毛屑递给我。
剩菜，你凑合吃点。
晚上带你去吃炸鸡。
可我丝毫不嫌弃，立马大快朵颐了起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爸爸做的饭菜了。
以前爸爸还没那么有钱的时候，他总是会下厨给我做好吃的。
爸爸的手艺很好，我觉得比外面的大厨还要好。
可是后来，爸爸的生意有了起色，他越来越忙，家里也请了阿姨。
我再也没有吃到爸爸亲手做的饭菜了。
我很快就把碗吃空了。
爸爸虽然嘴上没说，可是他眼底流露出的宠溺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他轻声道:
吃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可吃着吃着，他却发现我哭了。
他手足无措了起来。
有那么难吃吗?不好吃就别吃了，我一个人瞎吃惯了，我去给你买糖葫芦?
我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抬起哭成包子的小脸，从高脚凳上跳下来，往爸爸怀里钻。
爸爸条件反射想躲远，反应过来后，拍了拍我的后背。
怎么了小孩儿?
我抽抽噎噎地说:
爸爸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你不要死好不好……
我真的很想救你。
爸爸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这小孩儿……怎么还咒人呢。
可他却回抱住了我。
抱的紧紧的。
04
因为多了个我，爸爸便没空去收保护费了。
他要给我准备一日三餐，还要给我上街去买衣服穿。
认识他的嬷嬷指着他牵着的我，嗓门大喇喇的，刺的我耳朵疼。
你妈什么时候偷生的妹妹啊?
爸爸眼神逡巡过架子上的公主裙，拿起其中一件粉色带塑料钻的。
妹什么妹，我女儿，亲的。
这件最便宜多少?
把嬷嬷吓得一哆嗦。
怀疑爸爸脑子坏掉了。
纹身店客人很多，看到我的都要问一嘴我是谁。
爸爸逢人就炫耀:
这是我女儿，漂亮吧，随我。
有个肚子脸上都是肉的叔叔色眯眯地笑:
你十岁就在哪家姑娘肚子里留种了?
小姑娘长得是漂亮，要不带我家去住两天。
说完，这个长得像猪的叔叔就被打了。
爸爸恶狠狠地往他脸上挥拳头，把他牙齿都给打掉了好几颗。
要不是旁边有人拉着爸爸，我怀疑他都要把这个猪叔叔给打死了。
当晚，爸爸没有回纹身店，他是被警察带走的。
第二天，他满脸倦容地回来，黄毛都焉巴了，他把手上热气腾腾的肉包子放到床头柜。
他说:
小孩儿，爸爸必须带你过上好日子。
爸爸从来都是行动派，一旦确定了目标，他就会拼尽全力去完成。
所以爸爸能成功，我从来不觉得奇怪。
他当即就寻了买家，卖掉了纹身店。
换掉了身上流里流气的紧身破洞裤，把头发染回了黑色。
爸爸五官深邃，身高腿长，不过是最简单的白 T 恤，在他身上都和模特走秀似的。
拿到了充足的资金后，在我的建议下，爸爸打算重新回学校念书。
他又拿钱在学校附近买下了一间干净的房子，还把最大的一间卧室让给了我。
自此之后，我过上了接爸爸放学的生活。
这座城市就这么一个学校。
由于退学太久，他虽然比季延大，却还是分到了和他同一个班级。
爸爸每天一回家就是骂骂咧咧。
这臭小子仗着数学好，天天鼻孔朝天瞧我，真是令人不爽。
要换做以前的爸爸，早就一拳上去了。
可现在有我看着，他不敢轻易打架。
于是他只能忍气吞声，憋屈的很。
我趴在桌上看爸爸写的乱七糟的考试卷子。
爸爸，这道题连我这个小学生都会做，你怎么能够做错呢?
怪不得季叔叔能鼻孔看你，要我也觉得你是大笨蛋。
死小孩儿怎么说你爸的呢?爸爸一个大板栗砸在我的头顶，疼得我哇哇大叫。
可他也像是被我刺激到了。
当即就打开了一堆崭新的书，推开我。
去去去，睡觉去，别打扰你爸我当年级第！他妈的第一了不起啊，我就是不爱学，看我认真了以后，你季延还拿什么和我比
我歪着脑袋注视着正顶着夜灯埋头苦学的爸爸。
鹅黄色的暖灯光线照在爸爸的头顶，衬得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一股柔光。
我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又怕打扰爸爸，只能偷偷往外走，关上房间门。
事情看起来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05
当我看到爸爸和柳阿姨一起从学校走出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差点崩溃。
这张熟悉的清纯脸蛋，却在我耳边阴恻恻告诉我——
爸爸是她送走的时候。
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可四处都是放学的学生，我不适合在这里发疯，给爸爸丢脸。
只能在他们一起出来时，一个箭步冲到爸爸面前，抓住他的手。
爸爸，我们回家
柳年不可思议地张大那双圆溜溜的杏眼。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当我想再度重复，不想让柳年打我爸爸的主意时，却被爸爸打断了说话声。
他温柔地对着柳年说道: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柳年眼圈红红的，可看着爸爸的眼神带着从未有过的崇拜。
回家的路上，我甩开了爸爸牵着我的手。
他嗯?了声，低头看我。
小孩儿，我以后会提前给你做好第二天的饭。
学校新添了晚自习，可能我以后都要留在学校写作业了。
我撅着嘴巴，两颊气鼓鼓的，没有回答爸爸的话。
他戳戳我的腮，笑了。
生气啦小孩儿?
你放心，我会尽量在学校完成疑难题的，争取回家挤出时间陪你。
自从上学后，爸爸的笑容好像变多了，难道是因为柳年一直陪在他身边?
爸爸怎么就记吃不记打呢
爸爸，你是忘了你十年后会被柳阿姨害死吗
你为什么就那么喜欢她呢。
终于，我还是说了出来，越说越委屈。
爸爸，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爱我。
在你眼里，柳阿姨才是最重要的，值得你付出生命那样重要。
说着说着，我忍不住哭起来。
越哭越凄惨。
这会儿正是下班高峰，来来往往的人频频回头，往我和爸爸的方向看。
爸爸的耳根一瞬间就变得通红。
他伸手想捂我的嘴，想了想又收了回去，低声和我快速解释:
你当然是我心里最重要的啊
今天是她主动找我的，她说她的考试卷子被隔壁街卖鱼的混混弟弟给抢走了。
我想着那混混我也认识，一张卷子我就张张嘴的事情，能帮就帮了。
不是你说的吗，在外少结仇，能帮一点是一点，积德。
我好像是说过这话。
未来的爸爸就是结仇太多，资金出现漏洞时，才会被落井下石。
他死后人人都能踩一脚。
我不希望爸爸再重蹈覆辙。
恰好有人经过。
见到我们时，那人一下就停在了原地。
季延看到——
只见原本凶神恶煞的黄毛老大，这会儿顶着腱子肉上的纹身，一头乖顺柔软的黑发，努力耐着性子哄一旁哭鼻子的小孩儿:
祖宗，别哭了成吗。
我听你的，我改，我绝对不去找柳年了成吗。
06
停下的正是被爸爸反复收取保护费的季延。
他的目光在我和爸爸之间打转了一个又一个来回。
爸爸没好气地瞪他: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这臭小子的眼珠子挖出来喂鱼
我实在是不愿意把面前这个满口脏话的流子爸爸，和未来的商业大佬成熟好父亲联系起来。
我叹了口气，又侧过头观察面前的男生。
不得不承认，男主就是男主。
他的帅气和爸爸完全是不同类型的
如果说爸爸的长相是带着侵略性的那种，那么季延就是典型的校园里的干净校草。
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衬衫衣扣系到了最上面，皮肤白皙。
我下意识将爸爸挡在我的身后，警惕地望向他。
我不想让男主伤害我的爸爸。
然而季延只是站在原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练习册子，对爸爸道:
林淡言，你放桌上没拿。
爸爸狐疑地看着季延平淡的脸，似乎是并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
可季延却是直接把册子塞进了他胸口，随后转身就离开了。
爸爸望着季延瘦长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上的册子，嘟囔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倒是我远远大喊了一声:
谢谢季叔叔
爸爸猛地低头，他好像浑身刺挠，几番欲言又止，最终都化作一个大拳头落在我的头顶。
我这么对他，他还给我送练习册，鬼知道他季延安的什么心。
季叔叔这叫格局大。我唉声叹气地拿过爸爸手上的册子，翻开看了起来。
所以说呢，未来的你为什么总是差季叔叔一截。
他想和你合作，你每次都冷嘲热讽把人家赶走。
看不懂，但是通过红色勾勾的数量，可以判断出爸爸做题的准确率上去了。
爸爸进步了很多。
作为女儿的我很欣慰。
喂，小孩儿，到底我是你爹还是他是你爹啊。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我俩边斗嘴边往回家的路上走。
爸爸，你可答应我了啊，千万千万不要再去找柳阿姨。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小孩儿怎么那么啰嗦，遗传谁的啊。
当然是遗传我亲爱的爸爸啦
07
期中考成绩出来的那天，爸爸得意的像只开屏的孔雀。
他把成绩单拍在我面前，骄傲的神情怎么也遮掩不住。
小孩儿，怎么样，你爸我厉害吧。
我啊，就是不想学，真学了，那些人哪会是我的对手。
我的脑海里蹦出爸爸通宵挑灯夜读的身影，难得大发慈悲没有揭穿他。
爸爸真厉害
我蹦跶上前，一下扑进爸爸的怀里。
爸爸对我也没有初见时的生疏，而是一下子把我举高坐在他结实的肩头。
就像未来的无数次那样。
走，爸爸带你下馆子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