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红着眼眶，指着大哥手里的粽子。
粽叶上，有一鲜红的记号。
而前不久，我妈刚宣布——
谁吃到硬币，房子就归谁。
我哥咬到硬币时，全家欢呼。
大嫂得意地笑: 再孝顺有什么用?
我窝囊了半辈子没吱声。
孝顺十年不如我哥演场戏。
1
手机亮起的瞬间，我就知道要出事。
母亲林桂枝在家族群发的语音瞬间炸了锅。
明天端午家宴上，谁吃到包着硬币的粽子，家里那套养老房就归谁。
我当时就愣住了，不知如何回复。
这是什么奇葩决定?
妻子苏梅听完冷笑一声，夺过我的手机又听了一遍那条语音。
你妈可真会玩啊，程建国。
她将手机扔回我怀里。
三百万的房子，用一个粽子决定归属?你哥这俩月往家里跑得比狗都勤，就等这天吧?
我想辩解，却发现无话可说。
大哥程建军确实比往年殷勤了许多，每周都带着大嫂和侄女回家吃饭。
而真正照顾父母的我们，反而成了透明人。
去年你爸住院，你哥来了几次?
苏梅掰着手指，两次加起来不到一小时我们呢?你请了年假，我天天送饭，最后医药费还垫了十多万。
她越说越激动，刀尖在砧板上戳出小坑，现在倒好，一个粽子就决定房子归谁?
我缩在沙发里，像小时候每次面对父母偏袒大哥时一样沉默。
记忆里永远是这样，父母眼里只有大哥。
他结婚时，父母卖了祖传玉佩凑首付。
而我结婚时只得到一句你是弟弟，应该体谅。
端午当天，大哥一家早早就到了。
大嫂殷勤地给母亲揉肩，嘴里不停夸大哥多孝顺。
父亲和大哥头碰头看着购房合同，那亲热劲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
记得当年我考上重点高中时，父亲只是［嗯］了一声。
而大哥当年勉强上了个三本，全家却下馆子庆祝。
七岁的侄女婷婷瞟了眼我们手里的礼物，扭头就喊:
奶奶叔叔他们来了，带了好多东西
这话听着别扭，好像我们是来送礼的外人。
见我进门，嫂子立刻提高音量。
妈，您说建军是不是太实诚了?领导让他管新项目，他非要推辞说经验不足。
她斜眼瞥着我，哪像有些人，在单位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小组长，回家倒会装作讨您二老欢心。
粽子煮好上桌，热气腾腾，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节日的气氛。
每个人都盯着那些粽子，眼神复杂。
2
大嫂立刻松开给母亲揉肩的手。
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扑向餐桌，精准挑出几个最大的放在自己家三口人
苏梅在我背后轻轻呵了一声。
我悄悄捏了捏她的手，触到一片冰凉。
父亲终于放下文件，招呼大家入座。
我注意到那是份购房合同，心里一沉。
父亲退休前是国企中层，那套学区房是单位分的。
虽然老旧但地段极好，最近传闻要拆迁，市值至少三百万。
婷婷早就等不及了，抓起一个粽子就咬，然后失望地撇嘴: 没有硬币
慢慢吃，别噎着。
嫂子宠溺地摸摸女儿的头，眼睛却一直往盘子里剩下的粽子瞟。
她自己拆开一个，小口小口地咀嚼，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仪式。
我随手拿了个最小的粽子，咬了两口就尝到蜜枣的甜味。
苏梅的动作很慢，她似乎在观察每个粽子的形状。
餐桌上的气氛变得诡异而紧张。
大哥倒是显得兴致勃勃，眼神里透出一股势在必得的样子。
我看着大哥迫不及待地挑走了盘子里最大的那个粽子，心中荡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建军真有福气。还没拆开，大嫂就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我老婆苏梅在桌下狠狠掐了我一把，压低声音。
程建国，你今天要是再装哑巴，晚上就别进家门
大嫂更是在一旁煽风点火，说什么这是老天注定，谁吃到就是谁的福气。
果然，大哥刚咬第二口，就哎呀一声吐出个硬币。
爸妈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
短暂哄闹后，餐桌瞬间陷入压抑的安静。
那是一枚闪亮的五角硬币，在灯光下刺得我眼睛发疼。
哎呀，真是建军吃到了妈，您看建军多孝顺，第一个就吃到了
父亲放下筷子，建军运气不错。
那语气，像是在肯定。
母亲的表情有些复杂，但还是点点头。
是啊，吃到就好。
我机械地咀嚼着嘴里的粽子，蜜枣的甜味突然变得苦涩。
余光里，老婆的脸色已经铁青。
我能感觉到她心里的不乐意。
好好的养老房，干嘛要这么折腾?
偏偏吃到硬币的还是大哥一家。
她放下筷子，手指紧紧攥着餐巾纸，像是要把它捏碎。
妈，苏梅突然开口，声音出奇地平静，您确定这粽子公平?
3
嫂子的笑容僵在脸上: 弟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们作弊?
我没这么说，
苏梅笑了笑，眼神却冷得像冰，只是好奇，为什么建军哥拿的粽子叶上有个红点，像是做了记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哥面前的粽叶上——那里确实有个不起眼的红点，像是用食用色素点的。
母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父亲皱起眉头: 桂枝，这是怎么回事?
我……母亲嘴唇颤抖着，眼神躲闪。
我忽然想起上周的某个夜晚。
那天我送父亲的老花镜回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大哥的声音穿透门板。
妈，您和爸要是真疼我，就别让我等太久，省得以后麻烦。
大哥翘着二郎腿，像个来收债的债主。
您也知道，我这些年脾气不太好。
嫂子在一旁帮腔，眼睛却始终没从手机上抬起来:
就是反正建国他们也没出息，给您二老养老?别开玩笑了
她说话时眼睛都没从手机上抬起来。
母亲低着头，白发从耳后滑落，遮住了她的表情。
最终她只说了一句: 行，我考虑考虑。
大哥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考虑什么考虑?您是不是又想偏心老二?
突然拔高的声音吓得我一哆嗦，要是这样，以后您二老死在家里，我都不会来看一眼
我站在门外，浑身发冷。
母亲低着头，白发从耳后滑落，遮住了她的表情。
可我没看见的是——
大哥摔门离开后，母亲反常地笑了一声，对父亲说:
老头子，咱们演场戏吧。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两份文件。
父亲只看了一眼，就猛地抬头:
桂枝，你……
母亲轻轻摇头，手指抵在唇边。
嘘，别让建国知道。
可惜，我不知道。
4
妈
苏梅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她已经站了起来。
建军哥他们除了过节露个面，平时管过你们吗?
苏瑶的质问生生剖开了这个家的和睦假象。
她的声音声音发抖，去年爸住院，他们就来了两次，加起来不到一小时现在您用这种方式把房子给他们?
我们凭运气得到的，你少血口喷人大嫂打断道，建军打小就运气好。
可运气从来都是精心设计的。
去年父亲住院时，大哥的好运气让他完美地避开了所有陪护夜班；
母亲腰疼得直不起身那会，他的好运气又恰好安排他在三亚出差。
而此刻，他的好运气正明晃晃地躺在粽叶上。
父亲的面色由红转青，母亲无意识摸索着围裙，大哥的嘴角抽动着。
每个人脸上写满了被戳破心思的狼狈。
桌上的粽子还冒着热气，混着火药味在空气中发酵。
老婆我试图拉住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程建国，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她的话像把钝刀，一点点割开这个家最后的体面。
我看见她眼眶里蓄着泪，要掉不掉的。
在灯光下晃得人心疼。
苏梅转向我，你爸妈眼里永远只有你哥我们付出再多都是应该的，他们做什么都是对的
大哥板着脸站起来，脸上还端着那副我从小看到大的表情。
三分不耐，七分倨傲。
弟妹，话不能这么说……
那该怎么说?苏梅冷笑，说你们一家多会算计?说爸妈多偏心?
父亲猛地拍桌而起，茶杯被震得跳起来。
够了房子是我们的，我们爱给谁给谁建军是长子，给他天经地义
父亲脖子上暴起青筋，我小时候最怕这个。
但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长子?苏梅笑得凄厉，那好，从今天起，您长子一家照顾您二老吧我和建国不奉陪了
苏梅，你——大哥猛地站起来。
我怎么?
苏梅从包里掏出一叠票据摔在桌上。
皱皱巴巴的纸张散落下来，每一张都记录着我们这些年的付出。
父亲的医药费，母亲的理疗单，还有营养费各种收据。
父亲的咳嗽声突兀地响起，混着母亲慌乱的拍背声。
哎呦，现在算账了?大嫂嘴角挂着刻薄的笑，当初谁求你们垫钱了?
她慢悠悠夹起一块糯米，眼神斜睨着我: 弟妹，老二要是能干点——
筷子尖在我面前点了点，也不至于为了套老破小就和我们决裂吧?
这句话彻底捅破了我长久以来勉强维持的自尊。
的确，我要是能再出息点，像大哥那样开得起宝马住得起豪宅。
老婆何至于要受这样的委屈。
可普通人的命运就这样，一边忙着工作，一边忙着生活。
更别提发大财的机会了。
那不过是少数人的幸运，对于我这种人而言，光是活着就耗尽了大部分精力。
人穷心更穷。
大嫂突然补刀，这么多年，自己有没有努力?工资涨没涨?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呀。
话音未落，苏梅一把掀翻桌子，粽子掉了一地。
她抓起包就往外冲，眼泪终于掉下来。
5
我慌乱地追出去，身后传来嫂子得意的声音。
有些人啊，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建军，明天就去办过户手续吧?
我在楼下追上苏梅，她蹲在花坛边哭得浑身发抖。
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绝望的哭泣。
我手足无措地站着，既不会安慰她，也不会反驳父母。
这么多年的隐忍突然变成喉间一团棉花，堵得生疼。
离婚吧。她说。
苏梅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受够了这种不公平，也受够了你的软弱。
我如遭雷击，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十五年的婚姻，从大学相识到现在共同打拼，她从未提过这两个字。
我想辩解，想承诺，想跪下来求她别走，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因为她说得对，我确实是个懦夫，从小到大都是。
手机在这时响起。
是母亲发来的短信:
带苏梅回来，我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