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看到他那种丑脸和瘸腿我就想吐。
我知道他是为了救我才会毁容瘸腿，但你女儿总不能一辈子跟个残疾人过吧。
早知这样，当初还不如让我死掉算了
谁叫他非要救我，又不是我让他救的。
我这才知道，原来老婆一直都认为是我知恩图报，毁了她的幸福。
重回火灾发生当天。
这一次，我尽人事听天命，不再强行救人。
完好无损的人成了我，瘸腿毁容的，成了她。
1
着火了着火了
喧闹的声音像是万千只蚊子灌入我的耳中，同时鼻中又吸入了浓烟。
眼前的楼层火势正迅速蔓延，大有吞噬掉整栋楼的趋势。
我一边咳嗽，一边下意识想往里头跑，却被人一把拉住。
火势不好控制，你要是进去，只有死路一条。
同样的场景。
同样的话。
一瞬间，我猛地反应过来——
我重生了。
下意识用力踩了踩地面，双腿健全。
伸手摸了摸脸，光滑完整。
那一刻，眼泪不自觉滑过了脸颊，我没出息地哭了起来。
我已经忘记，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像正常人那般站立行走了。
文恺，雪宁还在家里，你快去救救她啊
徐雪宁的母亲冲了过来，死死抓着我的胳膊，眼眶发红，几近乞求。
上一世也是如此。
救女心切的徐阿姨在人群里精准地找到了我，让我冲进火场去救徐雪宁。
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更没有人告诉我……
和徐雪宁困在一起的，还有她的白月光谢之礼。
那时候我一心担心徐雪宁的安危，在听到徐阿姨的求助后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我顶着呛鼻的浓烟，还有周身仿佛要将人烧化了的炙热，一脚踹开房门的时候，徐雪宁正和谢之礼紧紧抱在一起。
而在火场见到我后，徐雪宁冲上来，苦苦哀求。
文恺，求求你救救之礼吧。
在性命攸关的情势下，我根本没时间思考，也顾不上问徐雪宁为什么会和谢之礼在一起。
我骤然生出一股狠劲，一把将昏迷的谢之礼放到一个架子上，另一只手拉着徐雪宁就往外冲。
就这样，拉一个，推一个，我生生凭着一股狠劲冲出了房间。
滚滚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
求生本能下，我凭着方向感找到了出口。
可就在我即将跑出去的瞬间，房梁忽然砸了下来。
徐雪宁眼疾手快，一把将谢之礼推了出去，自己也迅速跳了出去。
而我当时正推着谢之礼，骤然被徐雪宁往后一扯，瞬间失去平衡摔倒。
我甚至来不及爬起来，直接被倒塌的房梁压住，生生压断了双腿，毁了容貌。
谢之礼和徐雪宁安然无恙。
要不是刚好消防队员进来，他们冲进来将我奋力救出，我大概会被烧成灰。
昏厥的前一秒，我看到了徐雪宁和谢之礼紧紧抱在一起。
那时候我们还没有谈恋爱。
但是，我喜欢徐雪宁这件事，路人皆知。
2
等我醒后，徐雪宁的爸妈拉着她来到我的病床前，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废了。
徐雪宁爸妈先对我救了徐雪宁这件事千恩万谢，最后在我面前保证，一定会让徐雪宁对我负责到底。
而负责和报答的方式，便是嫁给我。
要说我没私心，肯定是假的。
虽然我没有知恩图报，但我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他们的安排。
新婚当夜，我听到徐雪宁独自在卫生间里给谢之礼打电话，她哭得情深意切。
之礼哥哥，我嫁人了，往后再也不能跟你有结果，如果可以的话，下辈子……下辈子你等我。
我不知道谢之礼在那头说了什么，可坐在轮椅上的我，心如刀割。
我知道徐雪宁的心一直不在我的身上，更何况我是个瘫痪的丑怪。
婚后的日子不算舒心，但也不算难过，徐雪宁一直以报恩的方式对我好，也不算太好，大抵是对我的亏欠，也大抵是她爸妈给她做了很久心理建设，她才会跟我相敬如宾。
而我那份深藏的爱意，也从未在她的嫌弃中有所磨灭。
我自卑，愧疚，唯独没有后悔。
直到过年，徐雪宁带我回了娘家，却在夜深时听到阵阵哭声。
徐雪宁跟她爸聊了很久很久。
爸，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看到他那种丑脸和瘸腿我就想吐。
我知道他是为了救我才会毁容瘸腿，但你女儿总不能一辈子跟个残疾人过吧。
要是这样，那还不如当初让我死掉算了
谁叫他非要救我，又不是我让他救的。
一字一句，充满对我的不满，还有跟我生活在一起如何恶心。
我死死攥紧拳头，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可是我没有冲进去质问，也没有控诉这些年我对徐雪宁的倾力付出。
我也没有说，分明是她母亲哭着求着让我去救她，当然了，也有我的一半主观意识。
这样糟糕的我，又该跟谁抱怨?
回家没多久，我检查出了肺癌。
原因无他，是因为那场火灾，吸入大量一氧化碳，没有及时救治。
我应该想到的，自从火灾后，我总是半夜咳个不停。
而徐雪宁也并非不知晓。
可我最终还是误了最佳的治疗时机。
徐雪宁装作看不见。
而我，故意不去治疗。
我救了徐雪宁一事确实不假，可我整个人生被毁，也是事实。
是我自己，不想活了。
弥留之际，我看到徐雪宁的表情，不是愧疚，也不是悲伤，而是……
解脱。
那时候我在想，若有机会再来一次，那么我不会再大义凛然，用自己的人生去挽救别人的人生，那样糟糕的日子，我不应该代替谁去承担。
没想到我真的重生了。
这次，我选择成全徐雪宁和谢之礼的美好爱情，也不会再做那个拆散苦命鸳鸯的恶人。
3
阿姨，有消防队呢，会有人去救雪宁的，我不过是普通人，进去也是死路一条。
我将自己的袖子从徐母手里抽出来，眼神冷得可怕。
徐母一时之间忘记了哭泣，布满皱纹的脸上挂满泪痕。
你……你不是最喜欢雪宁吗?你怎么可以做到见死不救?
这句话，我从未听过，可没想到，重生一次，我竟然能听到这样荒唐的话。
居然可以把道德绑架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上一世他们宁愿用徐雪宁的一生来偿还我的恩情，同时也让我出了高价彩礼。
目的，也不过是为个儿子。
现在细细想来，其实徐母早就嫌弃谢之礼贫穷，给不了他们徐家任何帮衬，就算当初她亲眼看到徐雪宁和谢之礼两个人逃出来，在 120 面前的深情脉脉，她也可以权当看不见，听不到。
重男轻女，是徐家的劣根。
似乎从起火的那一刻开始，徐母就已经算计好了一切。
我故作惊讶地看着徐母。
徐阿姨，你可别瞎说，我和雪宁青梅竹马，确实感情不错，但还没到喜欢的程度啊。我是家里的独子，出事了我家里人怎么办?你心疼雪宁情有可原，但是为了我爸妈，我也得保护好自己啊。
没错，上一世我就是太任性了，一心只为别人，不仅没做到给萧家传宗接代，也没有在爸妈面前尽孝。
这样的我，实在不该。
当初我和她结婚，家里的财政大权都捏在了徐雪宁的手里，她贴补了徐家多少，我知道，他们也知道，但是大家都装不知道。
或许那时候对于我来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了。
也或许，从那时候起，我求生的欲望就已经不强了。
徐母被我说得哑口无言，看我的眼神里也尽是失望。
我早该看出来的，要是徐父徐母真的关心女儿，即便他们年迈救不了人，也该让他们的儿子进去救人。
可他们只是站在那焦急地摇人，半步都没有往前踏一下。
我站在他们面前，无动于衷，心里也没有半分不安。
最终消防过来，灭了火，救了人。
当我远远看到徐雪宁的时候，她满身满脸的血，瞧着很是严重。
至于严重到了什么程度，我无法判定。
而谢之礼，除了身上狼狈，脸上脏污，居然还能站着走出来。
想来徐雪宁和上一世一样，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护谢之礼周全。
原来，这才是爱情。
强扭的瓜，终究不甜。
徐母和徐父冲了过去，我本打算离开，却被徐母硬扯着走了过去。
宁宁，你怎么了?你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徐雪宁的情况实在算不上好，勉强留着一口气，她的眼睛与我对视时，神情复杂，藏满了我看不懂的情绪。
刚才我想让文恺救你，可是他说他是家里的独子不肯去，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要怪就怪他。
我诧异地看着徐母。
这样三观俱裂的话，从徐母嘴里说出来，倒是理直气壮。
徐雪宁朝着我张张嘴，大概是浓烟呛得狠了，失了声。
我冷笑，上一世我一直被徐家的人道德绑架，我就算是为了救他们的女儿才成为个废人，他们也还是在我身上榨干价值。
如今，只要我没道德，他们就绑架不了我。
我看向一旁安然无恙的谢之礼，故意拔高音调。
之礼啊，为什么你会跟雪宁在一起?为什么你们一块出来，你安然无恙，雪宁伤得这么重，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是说，雪宁为了救你，甘愿牺牲自己?你要是男人的话，往后不论雪宁如何，你也得负起责任啊。
4
凭什么?她是心甘情愿的
不行他还不配
谢之礼和徐母同时开口，徐雪被惊得瞳孔地震。
而刚才还一脸事不关己的谢之礼，如今却因为徐母的一句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我转头就走。
我要的就是把水搅浑，不然我又怎么能安然无恙地脱身呢?
到底活了一世，我了解徐母，也了解谢之礼。
上一世，谢之礼总是跟徐雪宁借钱，也从来没还过，但是只要徐雪宁说还钱的事，他就各种说辞，要么装可怜，要么谈旧情，徐雪宁最终也不忍再要。
从那些事我就知道谢之礼是自私的，他谁都不爱，只爱自己，花好月圆的时候怎么都行，可一旦让他承担责任，他跑得比谁都快。
这一次我没有回头，不管他们吵得再凶，如何攀咬我，我也不会再参与进去了。
这一世，我要为我而活。
再次见到爸妈，我不由潸然泪下。
上一世，他们责怪我不懂得自爱，为了别人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骂我不孝顺，我婚后的日子，跟他们的关系也是水深火热。
可在我去世后，爸妈在我坟前哭得泣不成声，一夜白了头。
我爸跟我忏悔，说他不该总是对我连个笑脸都没有。
我妈更是哭晕过去几次，却仍旧坚持送我最后一程。
前世的我对不起我自己，对不起爸妈，唯独没有对不起徐家。
你发什么呆呢?赶紧来吃饭。
我妈的声音将我从沉痛中拉了出来，我乖乖坐下，一口一口地吃着几年来一次没吃到的熟悉味道。
晚上，我妈突然拿着手机坐在了沙发上，表情凝重。
可惜了，宁宁还那么年轻，毁了容，腿也废了。
说着，我妈忐忑地看向我。
或许是我表现得非常平静，我妈反而松了口气。
这个结果，是在我意料之中的。
但我意料之外的事情，是徐母的突然到来。
徐母一进门便哭哭啼啼，握着我妈的双手，哭得泣不成声。
你说宁宁以后可怎么办啊?我去医院问过了，按照宁宁的伤势，她的脸就算是做了植皮，也不会恢复，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宁宁是我们千娇万宠养大的，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5
说着，徐母的视线朝我瞟了过来。
我知道，徐母这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我没有搭腔，我妈生性善良，也情不自禁地抹了抹眼泪，又非要拉着我去医院看徐雪宁。
徐母没有拒绝，却在暗处急得跳脚，我装作看不见，跟着我妈去了医院。
再次见到徐雪宁，她躺在病床上，病房里的地板上还有镜子的碎片。
不用想我也知道，徐雪宁的心态崩了。
因为这样的经历，我也有过一次。
上一世，当我醒来，我妈忐忑地将镜子递给我，我看到镜子里那张被烧得看不清当初的模样的脸时，直接将镜子扔了出去。
我妈一直都有以我的那张脸为傲，我可是遗传了她的美貌啊，逢人就夸我，还调侃幸亏没有遗传了我爸的脸，不然得多丑。
我妈还跟我说，按照我的颜值，长大后肯定会娶一个天仙般的媳妇。
从小到大，追我的女孩子不在少数，可我偏偏对一起长大的徐雪宁情有独钟。
谢之礼呢?他都害宁宁成了这样，怎么都没有露面?
我率先打破了这个凝重的气氛。
徐母不知道是真的生气谢之礼的所作所为，还是气我徐雪宁现在都这个样子了还无动于衷，她的情绪突然变得异常激动。
快别提了，那种狼心狗肺的男人，我家宁宁为了他不仅成了残废，就连脸都毁了，你知道在现场那个白眼狼是怎么说的吗?
他说这都是宁宁自己愿意的，他又没用刀架着宁宁的脖子让她救，他是不会管的。
徐雪宁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被情人抛弃，她竟然不失望。
妈，你别这么说之礼?难道你不知道你在现场说的话有多难听吗?换作是谁，也不会顺着你说的，你分明不是想让之礼负责，只是想高价卖了我
我一怔，看来徐雪宁对谢之礼的感情还真是深，就算是知道真相，仍旧选择站在他那边。
也是徐雪宁的这个态度，让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徐母被气得不轻，她跌坐在椅子上，用手安抚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
亏我养了你二十几年，你才认识谢之礼那个畜生几天，胳膊肘就往外拐了我告诉你，你现在成了这样，要是没有个男人要你，你还真指望我和你爸两个老人照顾你一辈子吗?
再说了，你弟弟马上也是要结婚的，家里有一个瘫痪在床、丑陋无比的大姑姐，谁敢嫁进来?
我真是上一世欠了你，从小你就不听话，现在更是成了我家的累赘，我养你到底有什么用?
6
徐母还在喋喋不休，刚才还说什么徐雪宁是千娇万宠的宝贝，现在却痛斥徐雪宁成了家里的累赘。
人前人后两套模样，这样的徐母，我上辈子相处得够久了，这一世我可不要再入深渊。
好了，你就别气了，实在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