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胶澳湾紧紧罩住，港口上空飘荡着深沉的雾气。
远处渔火点点，桅杆下船员的呼喊声混杂着外洋货船汽笛的嘶鸣，衬得这座城市愈发像个弄不清真假的谜团。
沉睡中的青岛，在动乱岁月的阴影里，像极了一头没落的雄狮，偶尔从窄巷深宅中传来的几声犬吠，更显冷寂。
码头边的石板路被海雾濡湿，踩着微微发黏。
褚莫森缓步前行，灰呢长衫裹住修长的身形，远远归于夜色。
青岛大学法学堂那会儿的理想，此刻只剩下指骨间扣紧的凉意。
他鼻尖萦绕旧木和海盐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似乎把家族的旧梦更深埋进骨髓。
他在一截老旧的铁轨旁站定，目光投向对岸灯火——数年前父亲被施以莫须有之罪，被污蔑通敌，在这片港口仓库间被押解的那一晚，寒鸦掠过码头，风里浸着冤屈与无助。
那些画面永无法抹去，每当深夜，他总会再一次默默检索那段记忆的细节，哪怕只是无关紧要的一个咳嗽声、船舱门的轻响，都可能是拼凑真相的碎片。
“天快亮了，褚先生还不回府？”
低沉的询问自后方响起。
褚莫森淡然转身，见来人是老友张大宝——昔日同窗，如今是码头巡夜的二把刀。
张大宝提着风灯，皮色黝黑，脸上透着一股混世的狡黠。
他静默片刻，点头致意，但没有移步的意思。
“夜里风大，小心身体。
这几年城里的事——更不安生了。”
张大宝侧身瞥了眼静静泊着的港船，声音压得更低，“昨天东港那边发生命案，听说死者身份不简单，警局一早封了现场，江洋大盗？
还是……官场的事，外人难说清。”
褚莫森的眼神微微一变，却仅仅是垂眸掩饰。
多年来的探查习惯令他警觉，每一个传闻都可能牵引出更大风暴。
他心知张大宝无意多话，便点到为止。
“多谢告知。”
褚莫森带着淡淡的疏离开口。
家里的旧事像包裹进帆布袋的沉石，谁也不敢动。
可如今城里的风浪开始搅动，那些被尘封的陈案，或许将再起涟漪。
张大宝抬手拎了拎风灯：“日前有位老同学托我转话，说你帮人看过案卷，那是个危险的活。
青岛这地方，连风都满是眼线。”
褚莫森笑意不达眼底：“谁没点身不由己。
你也小心。”
他投去审慎的目光，边说边绕开铁轨，向着朝阳将要升起的方向缓步而行。
张大宝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融入雾气，又像往年冬夜里留不住的鬼影。
城中醒得最早的是码头酒馆。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酒气与水汽骤然涌来。
褚莫森进门时，微笑着点头，扫视一圈。
一张靠窗的桌边，跪坐着一名修饰得体的女子，眼尾点着一抹胭脂红。
她轻描淡写地掩面啜泣，身边地上蹲着位年约西十的粗汉，胸口还沾着昨日夜色里的泥。
老板娘许澜音正沉着脸和那粗汉低声交谈。
她眉宇间有一点英气，看似寻常女掌柜，却隐透一股与众不同的果敢。
“这位先生，敢问可是褚探？”
老板娘收拾起愁容，目光敏锐。
“在下褚莫森。”
他应声坐下，视线与她一交锋，便生出留心。
这副冷静与镇静的表象之下，藏着一股化不开的坚毅。
许澜音微微颔首，将一叠泛黄的水单推来：“听闻您精于推理断案，如今码头案情复杂，刑侦科也捉襟见肘。
若能请您助力，澜音感激不尽。”
旁侧那名女子泪眼朦胧地望着褚莫森，偷偷打量，每当他目光扫过，她又赶紧低下头。
褚莫森翻看水单，眸色倏然深沉。
勾勒出的案件初步情况跃然纸上：受害者为外来富商之子，昨日深夜溺毙于码头，遗体留下奇异擦痕，口袋中藏着一张未知暗号。
警局己封锁消息，但因受害人家世，商界压力骤起，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为何找上我？”
褚莫森收好水单，神色淡淡。
许澜音理了理鬓间的几缕碎发，道：“警局里有些事不便张扬，若是官方侦查，恐牵一发而动全身。
先生出身清白，又不从权势，外间多有敬重。
若能查出线索，于公于私皆为善举。”
她话音刚落，耳边一阵脚步碎响。
两名身着呢绒短打的青年疾步闯进，低声通报：“祝二爷的人刚离开码头，说今日下午在德昌洋行有大人物聚会。
咱们……还查吗？”
许澜音神情微微一紧，却极快地恢复如常，把目光落在褚莫森身上。
褚莫森点头，微不可察掠过祝天棠的大名。
青岛城的诸多谜团，多半绕不开那个身处风暴中心的隐秘实业家。
酒馆窗外的晨雾己渐散淡，港口的轮廓清晰起来，工人们开始忙碌，有鸽群从码头上空惊起。
褚莫森心头一动，将自己的计划悄然重整。
门外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静静靠墙立着，手里捻着檀香扇。
对方素衣青巾，举止间带着一抹说不清的疏离与优雅。
褚莫森认得那是魏擎风，青岛知名的西医，平日行医救人，夜幕降临则常自在街巷间周旋。
他前来，不像是偶然。
“褚先生。”
魏擎风温声唤道，“有事想与您细谈。”
酒馆内气氛微妙凝结，褚莫森颔首，起身趋前。
两人走到僻静的走廊尽头，魏擎风低低开口：“昨夜命案，我在码头东街见过一名可疑女子，衣着打扮出奇。
我本以为是流莺，后来瞧见她与一名日本商人交谈甚密，分明像在做情报交换。”
褚莫森细问容貌、衣饰。
魏擎风精细描述至“眼角一点朱砂痣，笑时略带阴冷。”
褚莫森皱眉，心头浮起一个模糊的名字——明惜月。
他决心将此事暂且隐于心底，不动声色。
“多谢魏先生。”
他郑重点头。
魏擎风捏扇作别，神色里带有隐忧。
屋外日头渐高，酒馆里的灯影斑驳，褚莫森眺望着港口上升腾的雾气，指尖紧攥着那张水单。
青岛的晨光渐次照亮每一处难以窥见的暗角，城中权力、旧案与家族恩怨的蛛网愈织愈密。
无人知晓，今晨开始，这座城市的风雨将由他轻轻撬动一角。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提步走向德昌洋行所在的外贸区，内心己将迷雾悄然拨开了一撇。
在码头尽头，早班蒸汽船汽笛长鸣。
褚莫森与晨雾并行，踏上这乱世之局里注定无法回头的路。
远处渔火点点，桅杆下船员的呼喊声混杂着外洋货船汽笛的嘶鸣，衬得这座城市愈发像个弄不清真假的谜团。
沉睡中的青岛，在动乱岁月的阴影里，像极了一头没落的雄狮，偶尔从窄巷深宅中传来的几声犬吠，更显冷寂。
码头边的石板路被海雾濡湿，踩着微微发黏。
褚莫森缓步前行，灰呢长衫裹住修长的身形，远远归于夜色。
青岛大学法学堂那会儿的理想，此刻只剩下指骨间扣紧的凉意。
他鼻尖萦绕旧木和海盐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似乎把家族的旧梦更深埋进骨髓。
他在一截老旧的铁轨旁站定，目光投向对岸灯火——数年前父亲被施以莫须有之罪，被污蔑通敌，在这片港口仓库间被押解的那一晚，寒鸦掠过码头，风里浸着冤屈与无助。
那些画面永无法抹去，每当深夜，他总会再一次默默检索那段记忆的细节，哪怕只是无关紧要的一个咳嗽声、船舱门的轻响，都可能是拼凑真相的碎片。
“天快亮了，褚先生还不回府？”
低沉的询问自后方响起。
褚莫森淡然转身，见来人是老友张大宝——昔日同窗，如今是码头巡夜的二把刀。
张大宝提着风灯，皮色黝黑，脸上透着一股混世的狡黠。
他静默片刻，点头致意，但没有移步的意思。
“夜里风大，小心身体。
这几年城里的事——更不安生了。”
张大宝侧身瞥了眼静静泊着的港船，声音压得更低，“昨天东港那边发生命案，听说死者身份不简单，警局一早封了现场，江洋大盗？
还是……官场的事，外人难说清。”
褚莫森的眼神微微一变，却仅仅是垂眸掩饰。
多年来的探查习惯令他警觉，每一个传闻都可能牵引出更大风暴。
他心知张大宝无意多话，便点到为止。
“多谢告知。”
褚莫森带着淡淡的疏离开口。
家里的旧事像包裹进帆布袋的沉石，谁也不敢动。
可如今城里的风浪开始搅动，那些被尘封的陈案，或许将再起涟漪。
张大宝抬手拎了拎风灯：“日前有位老同学托我转话，说你帮人看过案卷，那是个危险的活。
青岛这地方，连风都满是眼线。”
褚莫森笑意不达眼底：“谁没点身不由己。
你也小心。”
他投去审慎的目光，边说边绕开铁轨，向着朝阳将要升起的方向缓步而行。
张大宝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融入雾气，又像往年冬夜里留不住的鬼影。
城中醒得最早的是码头酒馆。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酒气与水汽骤然涌来。
褚莫森进门时，微笑着点头，扫视一圈。
一张靠窗的桌边，跪坐着一名修饰得体的女子，眼尾点着一抹胭脂红。
她轻描淡写地掩面啜泣，身边地上蹲着位年约西十的粗汉，胸口还沾着昨日夜色里的泥。
老板娘许澜音正沉着脸和那粗汉低声交谈。
她眉宇间有一点英气，看似寻常女掌柜，却隐透一股与众不同的果敢。
“这位先生，敢问可是褚探？”
老板娘收拾起愁容，目光敏锐。
“在下褚莫森。”
他应声坐下，视线与她一交锋，便生出留心。
这副冷静与镇静的表象之下，藏着一股化不开的坚毅。
许澜音微微颔首，将一叠泛黄的水单推来：“听闻您精于推理断案，如今码头案情复杂，刑侦科也捉襟见肘。
若能请您助力，澜音感激不尽。”
旁侧那名女子泪眼朦胧地望着褚莫森，偷偷打量，每当他目光扫过，她又赶紧低下头。
褚莫森翻看水单，眸色倏然深沉。
勾勒出的案件初步情况跃然纸上：受害者为外来富商之子，昨日深夜溺毙于码头，遗体留下奇异擦痕，口袋中藏着一张未知暗号。
警局己封锁消息，但因受害人家世，商界压力骤起，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为何找上我？”
褚莫森收好水单，神色淡淡。
许澜音理了理鬓间的几缕碎发，道：“警局里有些事不便张扬，若是官方侦查，恐牵一发而动全身。
先生出身清白，又不从权势，外间多有敬重。
若能查出线索，于公于私皆为善举。”
她话音刚落，耳边一阵脚步碎响。
两名身着呢绒短打的青年疾步闯进，低声通报：“祝二爷的人刚离开码头，说今日下午在德昌洋行有大人物聚会。
咱们……还查吗？”
许澜音神情微微一紧，却极快地恢复如常，把目光落在褚莫森身上。
褚莫森点头，微不可察掠过祝天棠的大名。
青岛城的诸多谜团，多半绕不开那个身处风暴中心的隐秘实业家。
酒馆窗外的晨雾己渐散淡，港口的轮廓清晰起来，工人们开始忙碌，有鸽群从码头上空惊起。
褚莫森心头一动，将自己的计划悄然重整。
门外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静静靠墙立着，手里捻着檀香扇。
对方素衣青巾，举止间带着一抹说不清的疏离与优雅。
褚莫森认得那是魏擎风，青岛知名的西医，平日行医救人，夜幕降临则常自在街巷间周旋。
他前来，不像是偶然。
“褚先生。”
魏擎风温声唤道，“有事想与您细谈。”
酒馆内气氛微妙凝结，褚莫森颔首，起身趋前。
两人走到僻静的走廊尽头，魏擎风低低开口：“昨夜命案，我在码头东街见过一名可疑女子，衣着打扮出奇。
我本以为是流莺，后来瞧见她与一名日本商人交谈甚密，分明像在做情报交换。”
褚莫森细问容貌、衣饰。
魏擎风精细描述至“眼角一点朱砂痣，笑时略带阴冷。”
褚莫森皱眉，心头浮起一个模糊的名字——明惜月。
他决心将此事暂且隐于心底，不动声色。
“多谢魏先生。”
他郑重点头。
魏擎风捏扇作别，神色里带有隐忧。
屋外日头渐高，酒馆里的灯影斑驳，褚莫森眺望着港口上升腾的雾气，指尖紧攥着那张水单。
青岛的晨光渐次照亮每一处难以窥见的暗角，城中权力、旧案与家族恩怨的蛛网愈织愈密。
无人知晓，今晨开始，这座城市的风雨将由他轻轻撬动一角。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提步走向德昌洋行所在的外贸区，内心己将迷雾悄然拨开了一撇。
在码头尽头，早班蒸汽船汽笛长鸣。
褚莫森与晨雾并行，踏上这乱世之局里注定无法回头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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