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重男轻女，把我赶出家门，不问生死。
而当我以 694 的高分考取省状元后，三三两两的记者却带着姑姑和我妈先找上了我，他们说的话尖酸刻薄，说我这个省状元不孝，要管我家的闲事。
我妈坐在轮椅上，神情呆滞，搭在轮椅上的手不停地在抖。
姑姑情绪激动，半年前你妈就得了帕金森，你哥走了之后，她现在彻底连路也走不了，话也不能讲，全身的肌肉都在萎缩
这笔钱是她的救命钱，你妈把一切都给你了，倾尽毕生心血栽培你，供你养你，你妈现在病成这个样子，你要尽你的孝心，拿钱出来给她治病
我当着记者的面笑了，你忘了，我们早就签了母女断绝关系的合同。
1
我妈重男轻女。
比起我，她只爱我哥，可她却说自己一碗水端平。
我恨我哥。
因为我妈时时刻刻把我哥挂在嘴边，热了冷了她都着急，而养我只要添双筷子添个碗这么简单。
我恨冬天。
小学的冬天，我妈领着我和我哥去亲戚家拜年。
我们家不比亲戚家住在高高的楼房，敞亮的客厅，摆着橘子和糖的盘子。
我觉得新鲜又有趣，但只敢缩在我妈身后。
我哥比我胆子大，不管我妈还在门口寒暄，就自顾自的走到桌前在糖里挑挑拣拣。
他自己吃，也没忘了我。
他特地走过来，把糖塞进我手里。
我窥探着我妈的神色，她假笑着和亲戚说话，脸上的笑意卑微又讨好。
是呀，还是生个女儿好。
以后不愁给小辉买车买房子，把小鱼嫁出去，彩礼就能拿来补。
趁她不注意，我迅速剥了糖纸送进嘴里，浓烈的甜味在嘴里炸开蔓延，是草莓味。
我忙着吃糖，根本没察觉到我妈的视线已经移到了我身上。
气氛不对，我抬起头来，是她愤怒漆黑的眼睛。
我一脸茫然，下一秒，她二话不说一巴掌扇了过来。
我措手不及，换牙期本就岌岌可危的牙因为我妈的这一巴掌，和嘴里的糖一起飞了出去。
我趴在地上，脸颊像烧起来一般滚烫，耳朵嗡鸣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
嘴里空荡的牙床开始冒血，顺着我张开的嘴巴滴在地上。
我妈对着我破口大骂，为什么见了姑姑姑父不叫人?你好没有礼貌还舔着脸偷人家糖吃
你要不要脸啊，你是哑巴还是聋子?
我哥看到我嘴里的血吓了一跳。
我妈揪着我的衣领，作势又要一巴掌扇在我脸上，亲戚眼疾手快马上抱着她的胳膊拦下。
我哭着和她认错，对不起、对不起妈，糖不是我偷的，是哥哥给我的…
对不起对不起…
她红着眼睛，歇斯底里，不许哭大过年的你流什么眼泪，真是晦气，把糖捡起来吃掉
你脏不脏?你嘴里的血怎么能吐在地上，把别人家的地都弄脏了，我就不该带你来就应该把你一个人锁在家里
亲戚们嘴上劝着，可话里话外都在数落我，他们同仇敌忾，说我不懂事，让我妈不要和我计较。
我咬着嘴唇，拼了命的想扼杀那些从喉咙里溢出的哭声。
于是我别扭的哭声遭到了大家的笑话。
他们说我哭得难听，像是牛叫。
我用袖子擦地上的血，擦着我嘴里的血。
看到那颗亮晶晶的糖，我重新捡起来放回了嘴巴。
是草莓味。
这件事被我记到了次年的冬天。
第二年，我妈依旧带着我和我哥去亲戚家拜年。
一样的高楼，一样的客厅，一样装着糖的盘子，一样满脸堆笑和亲戚寒暄的我妈。
这次不等她开口，我就已经笑嘻嘻的喊过人拜过年了。
之后我一直沉默的站在我妈身后，看着我哥一如既往去盘子里挑挑拣拣。
他肆意的行为让我没来由的愤怒，我的脑袋里第一次冒出了『凭什么』。
我哥拿来糖，递给我，还是草莓味。
我心里的恼火更甚，恶毒的想法从诞生到实行只用了短短几秒。
我露出恬不知耻的微笑，大声的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叫人?你好没礼貌。
你不要脸，还舔着脸偷人家糖吃。
不出所料，我哥愣住了，抓着糖的手僵在半空。
他眼里有茫然和错愕，却唯独没有应该有的恐惧和害怕。
我脸上的笑僵住了。
下一秒，我妈一巴掌扇在我脑袋上，你有毛病啊你哥不爱叫不叫呗，关你什么事?
你为难你哥干什么?他是你仇人?
大家再度七嘴舌的数落起我来，他们同仇敌忾，说我坏心眼为难我哥，说我不要脸。
我哥哭了，哭声嘹亮，不像牛叫。
2
经过两个冬天，我备受启发。
如我妈所说，我脾气古怪，长了一张胡说道的嘴，长相也平平无奇，所以不能像我哥一样讨人喜欢。
于是我试图在学习上下功夫。
让我早早意识到学习重要性的不是『羊水和高考是人生的分水岭』，而是我妈的偏心。
每次我考一百分时，我妈脸上才会对我露出点笑容。
但她依旧会对着我的卷子指指点点，说我一科满分，不是门门都满分，更不是第一名。
她绷着脸，说出的话像掏出一盆冷水把我所有的喜悦浇熄。
你脑子怎么就这么笨?蠢得和猪一样，你知道你哥连作业都不写都能考十多分，你每天抱着书傻子一样读，读了半天连第一名都考不下?
而且你哥还是六年级，比你学的更难。
我和我哥差了两岁，可我妈却让我早读了一年。
她说，明明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为什么能在天赋上如此相距甚远。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
我在想，只要我考到第一名，我妈就能喜欢我了。
学习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
如我妈所说，我不同于我哥，我蠢笨如猪，所以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去填补天赋的差距。
我妈给我哥花大价钱报了补习班，但我哥最烦去补课。
而我对着我妈求了又求，我妈都不肯给我报班。
她拒绝我的理由是，我这么笨报再多的补习班都没用，钱要花在刀刃上。
周末时，我哥坐在教室里百无聊赖，神游天外，我就蹲在补习班的院子里听老师的墙角。
他们在里面讲，我在外面飞快的拿小本子记。
补习班的老师注意到我，赶了我许多次，万幸吃过数次我妈巴掌的我已然变成了厚脸皮。
他赶我走，我就假装离开。
等到他再上课，我再继续若无其事的听墙角。
在补习班上课的学生大多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
学校里渐渐传出了异样的声音，他们打趣我哥，说我是小偷，交不起学费就趴墙角。
家里穷还上什么补习班?
他们嬉笑着，戳我哥的脊梁骨。
站在走廊的我哥攥紧了拳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放学时，他找上了我，和我约法三章，你以后不要去偷听了，我去和补习老师说，你替我上课。
反正你是我妹妹，这钱花给你花给我都没区别，老师不会计较，不告诉妈就行。
他故作好心，虚伪又狡猾。
他受不了那些难听的话连累他，也受不了日复一日枯燥无味的补课，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字字真心，实际上每一颗算盘珠子都在为自己打。
我心安理得的接受，因为我们之间本就是不公平的。
狸猫换太子的把戏进行的很顺利，我代替我哥去补课，他则闲了下来去打沙包踢球。
补习班讲得都是六年级的内容，但我学起来并不吃力。
就连那个讨厌我的补习老师，偶尔还能对我露出赞许的目光。
下了课，我哥就来找我，和我一起回家。
我妈自始至终都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我们瞒天过海，共同谋划着这场巨大的谎言。
今天是我爸回来的日子，我妈说要炖排骨。
她要炖一大锅，必然少不了我的份，这对我来说是难得的好日子。
补习班一下课，我第一个就冲了出去。
可脚刚迈出门，下一秒，书包带子就被身后的人扯住了。
我转过头，是我最讨厌的那个小胖子。
书包带子还扯到了我的头发，我阴沉着脸，勒令他放手。
他吸溜着鼻涕，和我嬉皮笑脸，嘴里叽叽喳喳: 小偷小偷没钱上课的小偷，今天怎么这么着急走?
他比我更加无耻，让我恶心。
我一把掐上的他的胳膊，他吃痛嗷嗷叫着松了手。
我哥在门外催促着，赵小鱼，别磨叽了
我不再耽搁，埋头往外跑，可我没想到，身后的小胖子怒火中烧，提起腿一脚踹上我的后腰。
我连叫都没叫出声，就被踹了出去摔在我哥面前。
3
膝盖和胳膊肘砸在地上，撕心裂肺的疼好像钻进了骨头缝。
我撑着地好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我哥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的扶我坐起来。
我的膝盖乱七糟，细碎的石子印在翻卷的皮肉里，伤口触目惊心正汩汩冒血。
我疼得发抖，牙齿被我咬得又酸又涨，眼泪却止不住的往出涌。
我不想哭，也不敢哭。
因为我的哭声难听，像是牛叫。
顿时，我哥怒火中烧，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对着我身后见了血吓傻了的小胖子破口大骂，你这个傻逼
一句简单粗暴又不堪入耳的脏话。
不等补习老师出来，我哥挽起袖子一个箭步窜了上去，把小胖子扑倒在地。
我哥按着他的脖子左右开弓，狂抽他的脸。
我哥边打边骂，你才是小偷你才穷得交不起学费
上课的是我妹，是她坐在教室里，补课费交得就是她的份
小胖子边躲边哭，嚎得像杀猪一般撕心裂肺。
陆陆续续跑出教室的同学都吓傻了。
我哥没能大展拳脚就被赶来的补习老师拦下，我们三个一起被老师留了堂。
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我妈，和小胖子他妈撞了个正着。
鼻青脸肿的小胖子躲在他妈怀里痛哭流涕，给他妈指认着我哥这个犯罪凶手。
他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把桌子拍得砰砰响，和我妈要说法。
你怎么教育你儿子?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这么小就学会动手打人。
我告诉你，你现在不教育，以后去社会上有的是人教育
我妈讪笑着，连连赔礼道歉。
而我哥情绪激动，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指着我腿上的伤喊道: 是他先踹了我妹，说我妹是小偷
小胖子他妈抱着自己儿子，瞪着眼睛不吭声了。
我哥也和我妈告状，今天下了课，小妹刚要出教室就被他踹了一脚，直接摔在我面前，胳膊膝盖全破了，一直在流血…
母亲对儿子有超乎寻常的第六感。
我妈一下子就抓到了他话里的端倪，我妈掰着他的肩膀问他，什么意思?赵小鱼为什么会从教室出来?
你让她替你上课?
我哥抿着嘴，磕磕巴巴，没…
我妈转头问补习老师，老师无奈告诉了她实情。
我妈的脸肉眼可见的变得狰狞，五官扭曲，愤怒到了极点。
我哥伸着脖子，还想再开口说点什么，我妈已经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抽在我脸上。
清脆的掌掴声响彻空荡的教室。
我歪着脸，散落的头发遮住了我水汽氤氲的眼睛。
我太蠢了，狸猫怎么能换得了太子?
我们从一个肚子里爬出来，流着一模一样的血，可我们生来就是不公平的。
我妈歇斯底里的尖叫，她的崩溃来得毫无征兆。
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你的猪脑子补再多的课都是白搭那是我报给你哥的课那是你哥的你怎么能抢，你怎么敢抢的?
我对你不好吗?我供你吃供你喝，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为什么要抢你哥的东西
她捶胸顿足，脸涨得通红，唾沫星子在空气中四散，好，我现在不怪你抢着上课的事，你怎么敢挑唆你哥去打别人的?
别人欺负你，你就给我受着，你为什么要让你哥给你出头
你哥要是少了一根头发，这责任你担当得起吗?
她一把扯下我身上的书包，暴躁的拽开拉链，哗啦啦把我书包里的课本倒了一地。
她发疯了一般撕着我的课本泄愤，胸口起起伏伏，咬牙切齿。
她恨不得也把我像她手里的课本一样撕个粉碎，挫骨扬灰。
我叫你抢
我叫你挑唆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我哥抱着她的胳膊拦，拦来拦去又被她发疯的样子吓退。
所有人都惊呆了，小胖子他妈也在说算了算了，补习老师也在说算了算了，可唯独我妈不肯算了。
我妈按着我的头，逼我给所有人认错道歉。
我不肯，她就一脚踹上我的小腿，让我卑躬屈膝跪了下去。
受伤的膝盖再度磕在地上，地上散落着课本的碎片，像下了一场层层叠叠的雪。
我觉得很疼。
疼得让我喘不上气，疼得让我不停的流泪。
我垂着脑袋，嗫嚅着嘴唇，发出牛叫: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而当我以 694 的高分考取省状元后，三三两两的记者却带着姑姑和我妈先找上了我，他们说的话尖酸刻薄，说我这个省状元不孝，要管我家的闲事。
我妈坐在轮椅上，神情呆滞，搭在轮椅上的手不停地在抖。
姑姑情绪激动，半年前你妈就得了帕金森，你哥走了之后，她现在彻底连路也走不了，话也不能讲，全身的肌肉都在萎缩
这笔钱是她的救命钱，你妈把一切都给你了，倾尽毕生心血栽培你，供你养你，你妈现在病成这个样子，你要尽你的孝心，拿钱出来给她治病
我当着记者的面笑了，你忘了，我们早就签了母女断绝关系的合同。
1
我妈重男轻女。
比起我，她只爱我哥，可她却说自己一碗水端平。
我恨我哥。
因为我妈时时刻刻把我哥挂在嘴边，热了冷了她都着急，而养我只要添双筷子添个碗这么简单。
我恨冬天。
小学的冬天，我妈领着我和我哥去亲戚家拜年。
我们家不比亲戚家住在高高的楼房，敞亮的客厅，摆着橘子和糖的盘子。
我觉得新鲜又有趣，但只敢缩在我妈身后。
我哥比我胆子大，不管我妈还在门口寒暄，就自顾自的走到桌前在糖里挑挑拣拣。
他自己吃，也没忘了我。
他特地走过来，把糖塞进我手里。
我窥探着我妈的神色，她假笑着和亲戚说话，脸上的笑意卑微又讨好。
是呀，还是生个女儿好。
以后不愁给小辉买车买房子，把小鱼嫁出去，彩礼就能拿来补。
趁她不注意，我迅速剥了糖纸送进嘴里，浓烈的甜味在嘴里炸开蔓延，是草莓味。
我忙着吃糖，根本没察觉到我妈的视线已经移到了我身上。
气氛不对，我抬起头来，是她愤怒漆黑的眼睛。
我一脸茫然，下一秒，她二话不说一巴掌扇了过来。
我措手不及，换牙期本就岌岌可危的牙因为我妈的这一巴掌，和嘴里的糖一起飞了出去。
我趴在地上，脸颊像烧起来一般滚烫，耳朵嗡鸣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
嘴里空荡的牙床开始冒血，顺着我张开的嘴巴滴在地上。
我妈对着我破口大骂，为什么见了姑姑姑父不叫人?你好没有礼貌还舔着脸偷人家糖吃
你要不要脸啊，你是哑巴还是聋子?
我哥看到我嘴里的血吓了一跳。
我妈揪着我的衣领，作势又要一巴掌扇在我脸上，亲戚眼疾手快马上抱着她的胳膊拦下。
我哭着和她认错，对不起、对不起妈，糖不是我偷的，是哥哥给我的…
对不起对不起…
她红着眼睛，歇斯底里，不许哭大过年的你流什么眼泪，真是晦气，把糖捡起来吃掉
你脏不脏?你嘴里的血怎么能吐在地上，把别人家的地都弄脏了，我就不该带你来就应该把你一个人锁在家里
亲戚们嘴上劝着，可话里话外都在数落我，他们同仇敌忾，说我不懂事，让我妈不要和我计较。
我咬着嘴唇，拼了命的想扼杀那些从喉咙里溢出的哭声。
于是我别扭的哭声遭到了大家的笑话。
他们说我哭得难听，像是牛叫。
我用袖子擦地上的血，擦着我嘴里的血。
看到那颗亮晶晶的糖，我重新捡起来放回了嘴巴。
是草莓味。
这件事被我记到了次年的冬天。
第二年，我妈依旧带着我和我哥去亲戚家拜年。
一样的高楼，一样的客厅，一样装着糖的盘子，一样满脸堆笑和亲戚寒暄的我妈。
这次不等她开口，我就已经笑嘻嘻的喊过人拜过年了。
之后我一直沉默的站在我妈身后，看着我哥一如既往去盘子里挑挑拣拣。
他肆意的行为让我没来由的愤怒，我的脑袋里第一次冒出了『凭什么』。
我哥拿来糖，递给我，还是草莓味。
我心里的恼火更甚，恶毒的想法从诞生到实行只用了短短几秒。
我露出恬不知耻的微笑，大声的质问他，你为什么不叫人?你好没礼貌。
你不要脸，还舔着脸偷人家糖吃。
不出所料，我哥愣住了，抓着糖的手僵在半空。
他眼里有茫然和错愕，却唯独没有应该有的恐惧和害怕。
我脸上的笑僵住了。
下一秒，我妈一巴掌扇在我脑袋上，你有毛病啊你哥不爱叫不叫呗，关你什么事?
你为难你哥干什么?他是你仇人?
大家再度七嘴舌的数落起我来，他们同仇敌忾，说我坏心眼为难我哥，说我不要脸。
我哥哭了，哭声嘹亮，不像牛叫。
2
经过两个冬天，我备受启发。
如我妈所说，我脾气古怪，长了一张胡说道的嘴，长相也平平无奇，所以不能像我哥一样讨人喜欢。
于是我试图在学习上下功夫。
让我早早意识到学习重要性的不是『羊水和高考是人生的分水岭』，而是我妈的偏心。
每次我考一百分时，我妈脸上才会对我露出点笑容。
但她依旧会对着我的卷子指指点点，说我一科满分，不是门门都满分，更不是第一名。
她绷着脸，说出的话像掏出一盆冷水把我所有的喜悦浇熄。
你脑子怎么就这么笨?蠢得和猪一样，你知道你哥连作业都不写都能考十多分，你每天抱着书傻子一样读，读了半天连第一名都考不下?
而且你哥还是六年级，比你学的更难。
我和我哥差了两岁，可我妈却让我早读了一年。
她说，明明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为什么能在天赋上如此相距甚远。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
我在想，只要我考到第一名，我妈就能喜欢我了。
学习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
如我妈所说，我不同于我哥，我蠢笨如猪，所以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去填补天赋的差距。
我妈给我哥花大价钱报了补习班，但我哥最烦去补课。
而我对着我妈求了又求，我妈都不肯给我报班。
她拒绝我的理由是，我这么笨报再多的补习班都没用，钱要花在刀刃上。
周末时，我哥坐在教室里百无聊赖，神游天外，我就蹲在补习班的院子里听老师的墙角。
他们在里面讲，我在外面飞快的拿小本子记。
补习班的老师注意到我，赶了我许多次，万幸吃过数次我妈巴掌的我已然变成了厚脸皮。
他赶我走，我就假装离开。
等到他再上课，我再继续若无其事的听墙角。
在补习班上课的学生大多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
学校里渐渐传出了异样的声音，他们打趣我哥，说我是小偷，交不起学费就趴墙角。
家里穷还上什么补习班?
他们嬉笑着，戳我哥的脊梁骨。
站在走廊的我哥攥紧了拳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放学时，他找上了我，和我约法三章，你以后不要去偷听了，我去和补习老师说，你替我上课。
反正你是我妹妹，这钱花给你花给我都没区别，老师不会计较，不告诉妈就行。
他故作好心，虚伪又狡猾。
他受不了那些难听的话连累他，也受不了日复一日枯燥无味的补课，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字字真心，实际上每一颗算盘珠子都在为自己打。
我心安理得的接受，因为我们之间本就是不公平的。
狸猫换太子的把戏进行的很顺利，我代替我哥去补课，他则闲了下来去打沙包踢球。
补习班讲得都是六年级的内容，但我学起来并不吃力。
就连那个讨厌我的补习老师，偶尔还能对我露出赞许的目光。
下了课，我哥就来找我，和我一起回家。
我妈自始至终都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我们瞒天过海，共同谋划着这场巨大的谎言。
今天是我爸回来的日子，我妈说要炖排骨。
她要炖一大锅，必然少不了我的份，这对我来说是难得的好日子。
补习班一下课，我第一个就冲了出去。
可脚刚迈出门，下一秒，书包带子就被身后的人扯住了。
我转过头，是我最讨厌的那个小胖子。
书包带子还扯到了我的头发，我阴沉着脸，勒令他放手。
他吸溜着鼻涕，和我嬉皮笑脸，嘴里叽叽喳喳: 小偷小偷没钱上课的小偷，今天怎么这么着急走?
他比我更加无耻，让我恶心。
我一把掐上的他的胳膊，他吃痛嗷嗷叫着松了手。
我哥在门外催促着，赵小鱼，别磨叽了
我不再耽搁，埋头往外跑，可我没想到，身后的小胖子怒火中烧，提起腿一脚踹上我的后腰。
我连叫都没叫出声，就被踹了出去摔在我哥面前。
3
膝盖和胳膊肘砸在地上，撕心裂肺的疼好像钻进了骨头缝。
我撑着地好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我哥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的扶我坐起来。
我的膝盖乱七糟，细碎的石子印在翻卷的皮肉里，伤口触目惊心正汩汩冒血。
我疼得发抖，牙齿被我咬得又酸又涨，眼泪却止不住的往出涌。
我不想哭，也不敢哭。
因为我的哭声难听，像是牛叫。
顿时，我哥怒火中烧，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对着我身后见了血吓傻了的小胖子破口大骂，你这个傻逼
一句简单粗暴又不堪入耳的脏话。
不等补习老师出来，我哥挽起袖子一个箭步窜了上去，把小胖子扑倒在地。
我哥按着他的脖子左右开弓，狂抽他的脸。
我哥边打边骂，你才是小偷你才穷得交不起学费
上课的是我妹，是她坐在教室里，补课费交得就是她的份
小胖子边躲边哭，嚎得像杀猪一般撕心裂肺。
陆陆续续跑出教室的同学都吓傻了。
我哥没能大展拳脚就被赶来的补习老师拦下，我们三个一起被老师留了堂。
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我妈，和小胖子他妈撞了个正着。
鼻青脸肿的小胖子躲在他妈怀里痛哭流涕，给他妈指认着我哥这个犯罪凶手。
他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把桌子拍得砰砰响，和我妈要说法。
你怎么教育你儿子?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这么小就学会动手打人。
我告诉你，你现在不教育，以后去社会上有的是人教育
我妈讪笑着，连连赔礼道歉。
而我哥情绪激动，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指着我腿上的伤喊道: 是他先踹了我妹，说我妹是小偷
小胖子他妈抱着自己儿子，瞪着眼睛不吭声了。
我哥也和我妈告状，今天下了课，小妹刚要出教室就被他踹了一脚，直接摔在我面前，胳膊膝盖全破了，一直在流血…
母亲对儿子有超乎寻常的第六感。
我妈一下子就抓到了他话里的端倪，我妈掰着他的肩膀问他，什么意思?赵小鱼为什么会从教室出来?
你让她替你上课?
我哥抿着嘴，磕磕巴巴，没…
我妈转头问补习老师，老师无奈告诉了她实情。
我妈的脸肉眼可见的变得狰狞，五官扭曲，愤怒到了极点。
我哥伸着脖子，还想再开口说点什么，我妈已经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抽在我脸上。
清脆的掌掴声响彻空荡的教室。
我歪着脸，散落的头发遮住了我水汽氤氲的眼睛。
我太蠢了，狸猫怎么能换得了太子?
我们从一个肚子里爬出来，流着一模一样的血，可我们生来就是不公平的。
我妈歇斯底里的尖叫，她的崩溃来得毫无征兆。
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你的猪脑子补再多的课都是白搭那是我报给你哥的课那是你哥的你怎么能抢，你怎么敢抢的?
我对你不好吗?我供你吃供你喝，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为什么要抢你哥的东西
她捶胸顿足，脸涨得通红，唾沫星子在空气中四散，好，我现在不怪你抢着上课的事，你怎么敢挑唆你哥去打别人的?
别人欺负你，你就给我受着，你为什么要让你哥给你出头
你哥要是少了一根头发，这责任你担当得起吗?
她一把扯下我身上的书包，暴躁的拽开拉链，哗啦啦把我书包里的课本倒了一地。
她发疯了一般撕着我的课本泄愤，胸口起起伏伏，咬牙切齿。
她恨不得也把我像她手里的课本一样撕个粉碎，挫骨扬灰。
我叫你抢
我叫你挑唆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我哥抱着她的胳膊拦，拦来拦去又被她发疯的样子吓退。
所有人都惊呆了，小胖子他妈也在说算了算了，补习老师也在说算了算了，可唯独我妈不肯算了。
我妈按着我的头，逼我给所有人认错道歉。
我不肯，她就一脚踹上我的小腿，让我卑躬屈膝跪了下去。
受伤的膝盖再度磕在地上，地上散落着课本的碎片，像下了一场层层叠叠的雪。
我觉得很疼。
疼得让我喘不上气，疼得让我不停的流泪。
我垂着脑袋，嗫嚅着嘴唇，发出牛叫: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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