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离去后，娘生下了我。
我二十岁时，宫里突然来人，让我回京当公主。
进宫后我才发现，我的皇帝爹要我嫁给东厂总督，那个人人生畏、杀人如麻的沈易。
我嫁给沈易的第二天，他用一根银针，瞬息杀了在我身旁伺候的小茵。
1.
小茵是皇帝特意给我挑的贴身宫女。
沈易喜怒无常，这侍女从暗卫营出来，放在你身边，能护着你。
皇帝的脸上满是对女儿的担忧。
旁边的平阳公主用帕子擦泪，哭得眼睛通红。
妹妹，小茵会照顾好你，你有什么事，尽管同她说。
父女俩一唱一和，表现出对我很关切的样子。
谢陛下，谢公主。
我语气生疏，一脸客气。
是以为我从小地方来，就什么也不懂?
沈易前些日子放话，要娶一个公主，宫里还未嫁的，就只剩平阳公主了。
平阳公主跟太傅家的大公子情投意合，死活不肯嫁。
看着皇帝心疼的样子，他身边的吴公公提起了我。
陛下，你还有一个女儿呢。
皇帝走得匆忙，说以后再来接我娘。
一年后我出生，消息带回了宫，同年，杨贵妃生了公主。
消息如石沉大海，我娘等了几年，也就不抱希望了。
二十年都没想起我这个女儿，现在反倒想起来了，没有猫腻才怪。
2.
沈易坐在我房里的榻上，慢悠悠地喝茶，外面烈日当空，他却裹着一个袄子。
你倒淡定。
声音低沉，无波无喜。
我望了眼地上的小茵，她瞪着眼，瞳孔还保留着死前的惊恐。
是她说错了话。
昨晚，婚宴散去，我在婚房枯坐一夜，沈易也没来。
我听说，这沈易，进了东厂之后，就不能那个了，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
被娇宠的公主身边的奴婢，眼睛也长在天上，外面的人提起沈易都打颤。
我没有附和，小茵无趣，嘟囔道: 都是公主了，还畏畏缩缩的。
这几天，小茵深夜时都会去府外，给人悄悄递信。
我一开始就没相信小茵是来保护我的。
看沈易这果断的动作，昨晚小茵说的话，应该是被他听到了。
我看着满地的血，松了口气，幸好我什么都没说。
沈易喝完一杯茶就走了。
他走后，来了个黑衣人，动作利落地清理地上的痕迹。
3.
沈府伺候的人很少，各处院子都很安静。
这几天，沈易再也没出现过。
他给我院里配了个不会说话的侍女。
侍女平儿，像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的。
我望着月色，想起娘，不知道她跟吴叔怎么样了。
宫里来人时，我正在医馆，吴叔跑镖，断了两条腿，想治好，需要一百两银子。
洪大夫翘着二郎腿: 你尽管带着他去各处医馆问，看是不是只有我这能治，一百两，换两条腿，很值了。
他医术高明，但诊费也是出了名的贵。
娘满头大汗地赶来: 明英，各处医馆我都问了，都说治不了。
洪大夫神情得意: 我说什么来着，明英，洪伯不会骗你的。
吴叔从担架上艰难起身: 你们把我抬回去吧。
我连忙压住他: 吴叔，别动。
一百两就一百两，我们治
洪伯，你先帮吴叔处理伤口，我回家给你拿钱。
家里的积蓄一共就二十两，这还是这些年吴叔硬塞给我娘的。
我娘不肯花: 我替他留着，将来娶媳妇用。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凑够那十两，但吴叔，我必须救。
他跟我娘年少相识，娘被皇帝爹强迫，有了我，吴叔也不计较。
只是我娘死活不同意，她觉得自己脏了。
这些年，靠着吴叔跑镖，我跟娘才活下来，他一直未娶妻，我早已把他当成我爹。
回家时，正好遇上宫里派来的人，我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提起要一百两时，那个公公一脸鄙夷。
4.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随之而来的，还有浓郁的血腥味。
我写信的动作一顿。
十指纤长的手拿起我的信，我转头，沈易眼神冰凉。
待他看完信后，空气的压抑感突然少了很多。
沈易把信放回桌上，站在我对面，不紧不慢地脱衣服。
我避开视线。
沈易命令道: 给我上药。
我这才看向他，却被胸前的景象刺到，白皙的胸口横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原来，血腥味是这么来的。
上药过程中，沈易闭着眼，一动不动。
包扎好后，他缓缓睁眼，仍是平静无波的眼神。
看来，我的一切沈易都调查过了，因为吴叔经常受伤，我学了点医术。
我动作娴熟，沈易没有一丝惊讶。
今晚，沈易睡在我房里。
他呼吸清浅，但一直皱着眉。
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心想，皇帝爹有一句话说得没错。
沈易，果然喜怒无常。
5.
第二天，沈易神清气爽地醒来，而我，顶着一个黑眼圈。
对视的一瞬间，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味，我以为自己看错了。
收拾一下，带你去个地方。
出城的马车很晃，我穿着繁复的衣服，还上了厚重的妆。
车内只有我和沈易两人，他换下红色的官服，穿了一件青衫，手里捧着书，神情专注。
这样一看，多了几分书卷气。
我看着看着，眼睛自动闭上，车里太安静，我昨晚又一夜未睡，实在控制不住。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趴在沈易腿上，他仍旧在看书。
我瞬间惊醒。
沈易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
这时，车夫的声音响起: 大人，我们到了
我急忙下车，向小哥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那小哥一脸懵: 夫人，你慢点。
我出来得太急，还被车轮绊了，险些摔倒。
一双白皙的手拉着我，清冽的木香袭来，是刚才睡梦中的味道。
我低头，掩住通红的脸色: 谢大人，刚才……
沈易止住我的话: 等下进去，叫我夫君。
他神情认真，我呆呆地点头。
6.
沈易带我到了一处山庄，这里环境清幽，不自觉让人心情放松。
山庄内，亭台楼阁，装饰低调，却透着贵气，跟沈府的奢华完全不同。
凉亭里，坐着一个老妇人。
在她身边，一粉衣女子举着一副画: 沈奶奶，你看我这荷花画得怎样?
女子模样娇俏，语气撒娇。
祖母，易儿来看你了。
我被身边的沈易吓了一跳。
他像是换了个人，在笑着。
沈易拉着愣神的我，往凉亭走，我的手被他挎着。
凉亭内的两人听到声音，同时回头，粉衣女子见到沈易，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开心。
但见到他身边的我时，脸色瞬间黑了。
沈哥哥，女子扶着老妇人起身，哥哥来看你了。
终于想起我这个老不死的了?
沈易一脸无奈: 祖母。
老妇人把目光转向我，眼里透着慈爱: 这是你那新妇?长得真是可人。
我遗传了娘的样貌，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
我恭敬地行礼，适时透出一股娇羞，也跟着沈易叫: 祖母。
诶，这声音也甜。
老妇人摘下手上的玉镯。
易儿不打招呼便来了，我也没准备什么，这个镯子，算是见面礼，孙媳妇不要嫌弃。
玉镯色泽通透，一看就养了不少时间，我没敢接。
沈易替我接了。
哈哈哈……小女娃都这样，容易害羞。
老妇人盯着我，很是稀罕。
彩棠，快拜见你嫂子。
孙媳妇，这是彩棠，易儿的妹妹。
沈易父母双亡，从小由祖母带大，这粉衣女子，跟他是一个村的。
彩棠也是个可怜人，她爹娘走后，我就将她带在身边了。
原来不是亲妹妹，难怪看沈易的眼神这么暧昧。
7.
沈易祖母没跟我们说几句话就困了，我们等她睡着，准备离开。
彩棠跟在我们身后，眼泪汪汪: 哥哥，我能跟你一起回去吗?
这时的沈易，又变回了那个冷漠的样子。
你就在这陪着祖母。
语气生硬，毫不留情。
姑娘被拒绝，又看向我: 嫂嫂，我会洗衣做饭，进城后，可以照顾你和哥哥，你让哥哥带我一起走吧。
我像是能做主的样子吗?
妹妹，家里有丫鬟。
彩棠一时被噎住: 你……
沈易突然笑了，招呼我: 走吧。
我有些疑惑，我说错什么了吗?
沈府虽然人少，但洗衣做饭的丫鬟还是有的，确实不需要彩棠。
回府路上，我终是忍不住好奇。
老人家的身子是不是不太好?
沈易祖母面色灰败，没说几句话便气短，像是……时日无多的样子。
我突然明白，沈易为何要急着娶亲，看他对自己祖母的态度，想必是想在老人家去世前，了却她的念想。
沈易冷冰冰道: 不该问的事就别问。
我识趣地闭嘴，刚才的温情，让我以为沈易转了性子，现在看来，都是假象。
8.
回房换衣服时，我发现梳妆台多了张纸条，压在很不显眼的位置。
透过门，隐约可以看见，平儿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看完纸条的内容，我一阵头疼，皇帝要我杀了沈易。
给我的嫁妆里，有一瓶毒药。
嫁给沈易时，皇帝给我置办了十几箱的嫁妆，那些嫁妆，我一个没动。
我在库房翻了半天，终于找到皇帝说的毒药，放在专放滋补丹药的箱子里。
我看着这小瓶子，气笑了，给沈易下毒，死的一定先是我。
皇帝真的是一点也不在乎我的命。
晚上，沈易回得格外早，我亲自下厨，邀他到我院子吃饭。
沈易应是刚沐浴完，身上有一股皂角的清香。
他还是裹着一件袄子。
平儿置好菜后，退到角落。
沈易看着桌子的四菜一汤，嘴角虽扬着，眼神却冷得吓人。
吃饭吧。
我给他做了江南特有的烩鱼，用鱼头又炖了汤，鱼汤里混着鲜豆腐，极为清甜。
这是我最拿手的菜，娘和吴叔都爱吃。
沈易不紧不慢地拿起筷子，他看着我期待的神情，眸色越来越冷。
我看着他的脸色，暗道，沈易是不是不吃鱼?
没等我开口，眼前人先动了，沈易挑起一块鱼肉放入嘴里，吃着吃着，脸色惊讶。
他与后面的平儿对视。
平儿对他无声摇头。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沈易的神色: 好久没下厨了，不知道这鱼合不合大人的胃口?
9.
沈易又喝了口汤。
勉强入口。
我翻了个白眼，菜都被他吃一半了。
看他放下筷子，用帕子擦嘴时，我适时开口: 沈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皇帝要我杀沈易，如果我不照做，他一定会想办法要挟我。
娘和吴叔是我的软肋，必须护好他们。
我离不开京城，能帮我的人，只有沈易。
看他对自己祖母的态度，应该能理解我吧。
我拿出那张纸条。
沈易剑眉微挑。
我对皇帝，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期待，他在我心里，还没有沈易靠谱。
纸条，是我的诚意。
沈易把纸条拿在手里把玩，迟迟没开口。
就在我以为他要拒绝时，沈易答应了。
我会派人去江南。
我松了口气: 谢大人。
10.
我闲得无聊，到凉亭赏荷花，这时节，只有靠水的地方凉快，京城比江南热多了。
守门的小厮带来一个人: 夫人，这位姑娘拿着大人的令牌。
彩棠跟在那小厮后面，四处张望，看见我后，她敷衍地行了个礼。
嫂子。
她不在祖母身边伺候，来这里干嘛?
哥哥?
彩棠看了一圈，也没看到想见的人，有些失望。
我十天都没看见沈易了，他不在府内很正常。
哥哥是不是还在外面?我跟沈奶奶说了，在这住几天。
我全程一句话没说，彩棠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