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清河县方向的路，比山野更难走——不是因为地裂，是因为路上躺着的人太多。
刘长生揣着那包轻飘飘的野菜，走得比来时更慢。
每一步都要避开蜷缩在路边的流民，他们大多闭着眼，嘴唇干裂起皮，有的胸口还在微弱起伏，有的己经彻底没了动静，破衣服下的身体瘦得像晒干的柴禾，风一吹，仿佛能首接掀起来。
他要去的是县城外的流民聚集地——据说那里偶尔有商号招短工，或是乡绅家往外贱卖些发霉的粮渣，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碰碰运气：哪怕能挣两个铜板，或是换半把碎米，也能给娘多熬一碗稠点的汤。
可到了聚集地，刘长生才知道，自己那点希望有多可笑。
说是“聚集地”，其实就是城墙根下的一片空地，密密麻麻挤着上百号人，大多是拖家带口的流民，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挤在临时搭起的草棚下——草棚是用破席子、枯树枝搭的，风一吹就晃，根本挡不住深秋的冷。
空气中的腐味比山野里更浓，还混着呕吐物的酸臭，刘长生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不远处，两个半大的孩子正扭打在一起，手里都攥着半块发黑的树皮，其中一个孩子脸上被抓出了血，却不肯松手，嘴里嘶吼着：“是我先看到的！
我娘快饿死了！”
另一个更瘦小的孩子也红着眼，咬着对方的胳膊：“我爹己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这是我的！”
旁边的大人看着，没人劝，也没人拉——他们自己都奄奄一息地靠在草棚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城墙，仿佛那堵青砖墙后面，藏着能救命的粮食。
刘长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布包，那几棵野菜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咳……听说了吗？
昨天西边草棚那户，把小闺女……换了半斗糠。”
“换了？
我听说的是……首接煮了吃了。”
“造孽啊！
可不吃，一家子都得死……”窃窃私语顺着风飘进刘长生耳朵里，他浑身一僵，猛地转头看向说话的两个老汉——他们缩在草棚角落，声音压得极低，脸上满是恐惧和麻木。
易子而食，他以前只在村里老人的故事里听过，如今真真切切从流民嘴里说出来，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不敢再听，攥紧布包往城门方向挪——他想进城看看，说不定城里能有活计。
可刚走到离城门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就被两个穿着皂衣的差役拦住了。
差役手里拿着鞭子，腰上别着刀，脸上横肉堆着，看流民的眼神像看牲口。
其中一个高个子差役，正用脚踹一个想往城门缝里钻的老妇人，老妇人手里捧着个破碗，碗里什么都没有，被踹得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嘴里还喃喃着：“官爷，行行好，让我进去找我儿子……找个屁！”
高个子差役吐了口唾沫，鞭子指着老妇人的脸，“县城是你这贱民能进的？
赵太爷有令，流民一律不准进城，再敢往前凑，老子打断你的腿！”
另一个矮个子差役则叉着腰，对着聚集的流民嚷嚷：“都给老子离远点！
别堵着城门！
想吃饭？
自己找树皮啃去！
县城里的粮，那是给老爷们吃的，轮得到你们这些饿死鬼？”
刘长生站在原地，看着差役的凶相，心里又气又急——他想上前帮老妇人，可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腰，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自己这副虚弱的身子，上去只会被一起打。
就在这时，他听到旁边两个流民的对话，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你说这赵太爷，真不管咱们死活啊？
听说他家里粮仓堆得都快溢出来了。”
“何止啊！
我听城里药铺的伙计说，赵太爷和周乡绅他们早就把全县的存粮都收走了，现在粮价涨到一斗米一两银子！
咱们这些人，卖了命都换不来半升！”
“一两银子？
前个月不是才五钱吗？
这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啊！”
“逼死又怎么样？
官官相护，谁能管得了？
上次有个流民去县衙告状，首接被赵少爷的狗腿子打断了腿，扔到乱葬岗了！”
刘长生的心猛地一沉。
他想起前几天在山野里，看到赵天揣着白面馒头，用馒头调戏村里的姑娘；想起家里娘咳得喘不上气，却连抓一副药的银子都没有；想起眼前这些流民，为了半块树皮拼命，为了活下去甚至要易子而食——而造成这一切的，不仅仅是天灾，更是赵德昌这些当官的，是他们囤粮抬价，是他们视人命如草芥。
天灾能饿死人，可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祸，比天灾更狠，更让人绝望。
怀里的野菜仿佛突然失去了分量，刘长生知道，就算他今天能找到活计，就算能换点碎米，只要赵德昌这些人还在，只要这世道还这么黑，他和娘、姐姐，还有这些流民，早晚都会被饿死、被害死。
风又刮起来，比刚才更冷。
刘长生看着紧闭的城门，看着凶神恶煞的差役，看着奄奄一息的流民，心里那股茫然里，第一次掺进了一丝火苗——那是愤怒的火，是对这些吃人官绅的恨。
他咬了咬牙，悄悄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往回走——他得先回家，把野菜给娘和姐姐熬汤，然后再想办法。
可他心里清楚，光靠挖野菜，撑不了多久，要想让家人活下去，或许，得做点不一样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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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去的是县城外的流民聚集地——据说那里偶尔有商号招短工，或是乡绅家往外贱卖些发霉的粮渣，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碰碰运气：哪怕能挣两个铜板，或是换半把碎米，也能给娘多熬一碗稠点的汤。
可到了聚集地，刘长生才知道，自己那点希望有多可笑。
说是“聚集地”，其实就是城墙根下的一片空地，密密麻麻挤着上百号人，大多是拖家带口的流民，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挤在临时搭起的草棚下——草棚是用破席子、枯树枝搭的，风一吹就晃，根本挡不住深秋的冷。
空气中的腐味比山野里更浓，还混着呕吐物的酸臭，刘长生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不远处，两个半大的孩子正扭打在一起，手里都攥着半块发黑的树皮，其中一个孩子脸上被抓出了血，却不肯松手，嘴里嘶吼着：“是我先看到的！
我娘快饿死了！”
另一个更瘦小的孩子也红着眼，咬着对方的胳膊：“我爹己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这是我的！”
旁边的大人看着，没人劝，也没人拉——他们自己都奄奄一息地靠在草棚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城墙，仿佛那堵青砖墙后面，藏着能救命的粮食。
刘长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布包，那几棵野菜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咳……听说了吗？
昨天西边草棚那户，把小闺女……换了半斗糠。”
“换了？
我听说的是……首接煮了吃了。”
“造孽啊！
可不吃，一家子都得死……”窃窃私语顺着风飘进刘长生耳朵里，他浑身一僵，猛地转头看向说话的两个老汉——他们缩在草棚角落，声音压得极低，脸上满是恐惧和麻木。
易子而食，他以前只在村里老人的故事里听过，如今真真切切从流民嘴里说出来，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不敢再听，攥紧布包往城门方向挪——他想进城看看，说不定城里能有活计。
可刚走到离城门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就被两个穿着皂衣的差役拦住了。
差役手里拿着鞭子，腰上别着刀，脸上横肉堆着，看流民的眼神像看牲口。
其中一个高个子差役，正用脚踹一个想往城门缝里钻的老妇人，老妇人手里捧着个破碗，碗里什么都没有，被踹得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嘴里还喃喃着：“官爷，行行好，让我进去找我儿子……找个屁！”
高个子差役吐了口唾沫，鞭子指着老妇人的脸，“县城是你这贱民能进的？
赵太爷有令，流民一律不准进城，再敢往前凑，老子打断你的腿！”
另一个矮个子差役则叉着腰，对着聚集的流民嚷嚷：“都给老子离远点！
别堵着城门！
想吃饭？
自己找树皮啃去！
县城里的粮，那是给老爷们吃的，轮得到你们这些饿死鬼？”
刘长生站在原地，看着差役的凶相，心里又气又急——他想上前帮老妇人，可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腰，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自己这副虚弱的身子，上去只会被一起打。
就在这时，他听到旁边两个流民的对话，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你说这赵太爷，真不管咱们死活啊？
听说他家里粮仓堆得都快溢出来了。”
“何止啊！
我听城里药铺的伙计说，赵太爷和周乡绅他们早就把全县的存粮都收走了，现在粮价涨到一斗米一两银子！
咱们这些人，卖了命都换不来半升！”
“一两银子？
前个月不是才五钱吗？
这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啊！”
“逼死又怎么样？
官官相护，谁能管得了？
上次有个流民去县衙告状，首接被赵少爷的狗腿子打断了腿，扔到乱葬岗了！”
刘长生的心猛地一沉。
他想起前几天在山野里，看到赵天揣着白面馒头，用馒头调戏村里的姑娘；想起家里娘咳得喘不上气，却连抓一副药的银子都没有；想起眼前这些流民，为了半块树皮拼命，为了活下去甚至要易子而食——而造成这一切的，不仅仅是天灾，更是赵德昌这些当官的，是他们囤粮抬价，是他们视人命如草芥。
天灾能饿死人，可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祸，比天灾更狠，更让人绝望。
怀里的野菜仿佛突然失去了分量，刘长生知道，就算他今天能找到活计，就算能换点碎米，只要赵德昌这些人还在，只要这世道还这么黑，他和娘、姐姐，还有这些流民，早晚都会被饿死、被害死。
风又刮起来，比刚才更冷。
刘长生看着紧闭的城门，看着凶神恶煞的差役，看着奄奄一息的流民，心里那股茫然里，第一次掺进了一丝火苗——那是愤怒的火，是对这些吃人官绅的恨。
他咬了咬牙，悄悄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往回走——他得先回家，把野菜给娘和姐姐熬汤，然后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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