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死寂了片刻。
就在林潇潇以为对方不会再有任何回应，准备收起她那简陋的计划书，另想他法时，一个极其沙哑、微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的声音，从床上飘了过来。
“凭……什么？”
三个字，耗尽了说话者所有的力气，伴随着一阵压抑的、破碎的咳嗽。
林潇潇眼眸一亮，有门！
她非但没有被这质疑惹恼，反而精神一振。
不怕你问，就怕你彻底躺平。
质疑，就意味着在思考，在权衡。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显得更从容，也更专业，仿佛坐在她面前的不是个垂死之人，而是董事会里最难缠的股东。
“问得好。”
她声音清晰，条理分明，“第一，凭我能让你活下去。
太医署判了你死刑，但我看来，你不过是中了某种慢性奇毒，混杂了几样不对症的虎狼之药，伤了根本。
并非无药可医。”
她此话一出，床上的人呼吸似乎凝滞了一瞬。
连门外那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倾听声也消失了。
中毒？
这并非林潇潇信口胡诌。
原主林文静的记忆里，关于三皇子病情的传闻众说纷纭，但“中毒”一说只在最隐秘的流言中偶有提及。
而她刚才靠近观察，萧陌的指甲根部隐隐有一线不正常的淡紫色，唇色虽白，却隐隐泛着青，这在她前世接触过的一些特殊商业对手（涉及某些灰色领域）身上见过类似特征，是某种重金属或植物性毒素长期侵蚀的迹象。
结合太医署束手无策的情况，她大胆做出了这个推断。
看来，猜对了。
“第二，”她趁热打铁，指尖再次点在那份草纸计划书上，“凭这个。
殿下或许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但请问，如今这府中，每月开销几何？
入项几何？
库房中还能支应多久？
宫中的份例，以及……陛下和娘娘的赏赐，是否还如数准时？”
她每问一句，房间里的空气就冷凝一分。
这些都是最现实的问题。
一个失势、濒死的皇子，府中的经济状况可想而知。
墙倒众人推，克扣用度是常有的事。
“我可以明白告诉殿下，按照目前的情况，即便没有病痛，你这皇子府，最多再支撑半年，也要捉襟见肘，入不敷出。
届时，别说寻医问药，就是府中上下几十口人的嚼用，恐怕都成问题。”
她顿了顿，让这些话的重量充分沉淀。
“我的计划，是眼下唯一的活路。
不仅能解决钱财问题，更能以此为依托，建立我们自己的信息网络和人脉。
钱能通神，也能让某些现在对我们爱答不理的人，将来高攀不起。”
“第三，”林潇潇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凭我无所顾忌。
我是相府弃子，你是皇室弃子。
我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最坏，也不过是维持现状，或者一起死。
但若成功……”她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语充满了诱惑力。
床上的人久久没有回应。
只有那微弱的呼吸声证明着他还在聆听。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赵德……全。”
门外，那个之前似乎一首在打盹的老内侍，几乎是立刻应声，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躬身行礼，姿态恭敬无比，与之前的漠然判若两人。
“老奴在。”
“以后……府中诸事，听皇子妃……调度。”
萧陌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库房钥匙，对牌……给她。”
老内侍赵德全身躯微微一震，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林潇潇，眼神中充满了惊疑、审视，但最终都化为了顺从。
“老奴遵命。”
林潇潇心中一块石头稍稍落地。
第一步，成了。
她站起身，看向赵德全，脸上没有了刚才谈判时的锐利，但那份从容和镇定却丝毫未减。
“赵总管，有劳了。
眼下第一件事，我需要知道府中详细的账目和库房库存，越快越好。”
赵德全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皇子妃，这……是否等明日？
今日毕竟是您和殿下的大婚之日……冲喜而己，何必拘泥虚礼。”
林潇潇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压力，“殿下的身体和府中的生计要紧。
去吧，把账册和库房清单拿来，我就在这里看。”
赵德全不敢再违逆，看了一眼床上没有任何表示的萧陌，躬身退了下去。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两人。
林潇潇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己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冰凉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因为紧张和兴奋而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
她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条缝隙。
清冷的夜风瞬间涌入，吹散了部分沉闷的药味和檀香，也让她看到了窗外荒疏的庭院。
“看到了吗？
殿下。”
她没有回头，声音顺着风飘向床边，“这破败的院子，就像我们现在的处境。
但破败之下，是土地，是空间。
只要规划得当，投入资本和精力，就能长出黄金。”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似乎又陷入了昏睡。
但林潇潇知道，他听见了。
不多时，赵德全带着两个小内侍，抱来了厚厚几摞账册和一串沉重的钥匙。
“皇子妃，这是近三年的总账，这是库房物品清单，这是……”赵德全一一介绍着，态度比之前恭敬了许多。
“放下吧。”
林潇潇坐回桌边，拿起最上面一本账册，翻看起来。
烛光下，她的侧脸专注而沉静，手指熟练地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时而停顿，时而快速翻页。
赵德全垂手站在一旁，看着这位刚刚进门、年纪轻轻的皇子妃，竟然真的能看懂这些繁杂的账目，而且速度奇快，心中不禁骇然。
这绝不是一个在深闺中备受欺凌的庶女该有的能力！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书页翻动和偶尔的咳嗽声。
忽然，林潇潇的手指停在某一页，眉头微微蹙起。
“赵总管，去年秋季，宫中拨付的丝绸采买银两百两，账上记载采买了苏杭上等丝绸五十匹，但库房清单上，同期入库的只有三十匹普通湖绸。
另外二十匹上等丝绸，去了哪里？”
赵德全心里咯噔一下，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
这笔账目他之前也略有察觉不妥，但碍于经手人是府中一位有些背景的管事，且殿下病重无心过问，便含糊过去了。
没想到这位新主子，一眼就看了出来！
“这……老奴，老奴立刻去查！”
赵德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林潇潇合上账册，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斥责，只是淡淡道：“起来吧。
过去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
但从现在起，府中每一文钱的进出，都必须清清楚楚。
吃里扒外、中饱私囊者，一经查出，绝不轻饶。
赵总管是府中老人，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凛然的威势，让赵德全心头一颤，连忙叩头：“老奴明白！
老奴一定严加管教，绝不再让此类事情发生！”
“很好。”
林潇潇站起身，“天色己晚，赵总管先去休息吧。
明日一早，召集府中所有管事，我要见他们。”
“是，皇子妃。”
赵德全如蒙大赦，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林潇潇重新坐回桌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
开局顺利，但接下来的事情，只会更多，更复杂。
她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昏睡的萧陌，眼神复杂。
这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她的未来，或许，还有他的命。
但她林潇潇，从不惧赌。
而且，一定要赢。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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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潇潇眼眸一亮，有门！
她非但没有被这质疑惹恼，反而精神一振。
不怕你问，就怕你彻底躺平。
质疑，就意味着在思考，在权衡。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显得更从容，也更专业，仿佛坐在她面前的不是个垂死之人，而是董事会里最难缠的股东。
“问得好。”
她声音清晰，条理分明，“第一，凭我能让你活下去。
太医署判了你死刑，但我看来，你不过是中了某种慢性奇毒，混杂了几样不对症的虎狼之药，伤了根本。
并非无药可医。”
她此话一出，床上的人呼吸似乎凝滞了一瞬。
连门外那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倾听声也消失了。
中毒？
这并非林潇潇信口胡诌。
原主林文静的记忆里，关于三皇子病情的传闻众说纷纭，但“中毒”一说只在最隐秘的流言中偶有提及。
而她刚才靠近观察，萧陌的指甲根部隐隐有一线不正常的淡紫色，唇色虽白，却隐隐泛着青，这在她前世接触过的一些特殊商业对手（涉及某些灰色领域）身上见过类似特征，是某种重金属或植物性毒素长期侵蚀的迹象。
结合太医署束手无策的情况，她大胆做出了这个推断。
看来，猜对了。
“第二，”她趁热打铁，指尖再次点在那份草纸计划书上，“凭这个。
殿下或许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但请问，如今这府中，每月开销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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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房中还能支应多久？
宫中的份例，以及……陛下和娘娘的赏赐，是否还如数准时？”
她每问一句，房间里的空气就冷凝一分。
这些都是最现实的问题。
一个失势、濒死的皇子，府中的经济状况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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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明白告诉殿下，按照目前的情况，即便没有病痛，你这皇子府，最多再支撑半年，也要捉襟见肘，入不敷出。
届时，别说寻医问药，就是府中上下几十口人的嚼用，恐怕都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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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最坏，也不过是维持现状，或者一起死。
但若成功……”她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语充满了诱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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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那微弱的呼吸声证明着他还在聆听。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赵德……全。”
门外，那个之前似乎一首在打盹的老内侍，几乎是立刻应声，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躬身行礼，姿态恭敬无比，与之前的漠然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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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奴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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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步，成了。
她站起身，看向赵德全，脸上没有了刚才谈判时的锐利，但那份从容和镇定却丝毫未减。
“赵总管，有劳了。
眼下第一件事，我需要知道府中详细的账目和库房库存，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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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毕竟是您和殿下的大婚之日……冲喜而己，何必拘泥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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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德全不敢再违逆，看了一眼床上没有任何表示的萧陌，躬身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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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夜风瞬间涌入，吹散了部分沉闷的药味和檀香，也让她看到了窗外荒疏的庭院。
“看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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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回头，声音顺着风飘向床边，“这破败的院子，就像我们现在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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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林潇潇知道，他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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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吧。”
林潇潇坐回桌边，拿起最上面一本账册，翻看起来。
烛光下，她的侧脸专注而沉静，手指熟练地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时而停顿，时而快速翻页。
赵德全垂手站在一旁，看着这位刚刚进门、年纪轻轻的皇子妃，竟然真的能看懂这些繁杂的账目，而且速度奇快，心中不禁骇然。
这绝不是一个在深闺中备受欺凌的庶女该有的能力！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书页翻动和偶尔的咳嗽声。
忽然，林潇潇的手指停在某一页，眉头微微蹙起。
“赵总管，去年秋季，宫中拨付的丝绸采买银两百两，账上记载采买了苏杭上等丝绸五十匹，但库房清单上，同期入库的只有三十匹普通湖绸。
另外二十匹上等丝绸，去了哪里？”
赵德全心里咯噔一下，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
这笔账目他之前也略有察觉不妥，但碍于经手人是府中一位有些背景的管事，且殿下病重无心过问，便含糊过去了。
没想到这位新主子，一眼就看了出来！
“这……老奴，老奴立刻去查！”
赵德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林潇潇合上账册，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斥责，只是淡淡道：“起来吧。
过去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
但从现在起，府中每一文钱的进出，都必须清清楚楚。
吃里扒外、中饱私囊者，一经查出，绝不轻饶。
赵总管是府中老人，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凛然的威势，让赵德全心头一颤，连忙叩头：“老奴明白！
老奴一定严加管教，绝不再让此类事情发生！”
“很好。”
林潇潇站起身，“天色己晚，赵总管先去休息吧。
明日一早，召集府中所有管事，我要见他们。”
“是，皇子妃。”
赵德全如蒙大赦，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林潇潇重新坐回桌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
开局顺利，但接下来的事情，只会更多，更复杂。
她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昏睡的萧陌，眼神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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