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胭脂马，乱世请长缨全文免费阅读无弹窗大结局_烽火胭脂马，乱世请长缨（霍长缨蔡小栓）最新小说

一雪越下越大，像要把整个华北平原重新缝一遍白。

手摇车“咣当——咣当——”地往前爬，铁轨结了薄冰，轮子碾过，发出细碎的裂声，像谁在黑暗里悄悄掰着指甲。

霍长缨左手摇柄，右手环住男人的肩，让他靠在自己颈窝。

血与雪混在一起，冻成脆亮的壳，稍一动作，就“咔嚓”掉渣。

“哥，再撑两刻钟。”

她声线低哑，却带着笑，仿佛这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夜路。

男人没回，只把指尖在她掌心又划了一下——还是那朵“梅”。

这一回，霍长缨读懂了：六瓣梅，关外的暗号——“往南，别回头”。

她抬眼。

铁轨两侧，雪原茫茫，没有灯，没有村舍，只有远处炮楼子顶上，鬼火似的探照灯偶尔扫过，像一把钝刀，在夜里来回拉。

摇车前方十丈外，突然亮起一粒红点——三短，三长，三短。

SOS。

霍长缨眯眼，把摇车猛地刹住。

红点灭，又亮，改作两长一短。

“是马帮的‘夜火’。”

她低声道，把男人平放在车板上，用残破的斗篷垫好，反手把掌心垒上了膛。

雪地里，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不紧不慢，像算好了时间。

来人一共七个，打头的是个女人，一身黑羊皮袄，腰间束一条朱红绸带，绸带尾端系个小铜铃，走一步，响一声，却硬生生被风雪掐断，只余闷响。

“燕北七娘。”

霍长缨叹口气，把枪插回后腰，“果然是你。”

被唤作七娘的女人掀了风帽，露出一张寡白的脸，眉心一点朱砂痣，像粒将坠未坠的血。

她笑，声音却比雪还冷：“霍家小妹，三年前你劫了我一批‘货’，如今连本带利，该还了。”

霍长缨用脚往后一蹬，摇车倒退半尺，发出刺耳的金属刮声。

“利钱我有，”她偏头，指了指车上昏迷的男人，“本金得先赊着。”

七娘目光一扫，落在男人脸上，忽然“啧”了一声：“这不是霍家当年‘文武双枪’里的文枪霍长亭？

怎的成了半死人。”

“没死透。”

霍长缨淡淡道，“我要他活，他就能活。”

七娘抬手，身后六人齐刷刷亮出长家伙——不是枪，是辽北马帮惯用的“弯梢鞭”，一鞭下去，能卷碎碗口粗的树。

“我若说不赊呢？”

霍长缨笑了，把掌心雷抛起，又接住，枪口朝天——“那我就先打死我自己，再顺手点了这摇车底下的‘小甜瓜’。

三颗德造M24，够把十丈内翻个坑。

七娘想同归于尽，我奉陪。”

风忽然停了，雪却更大，像漫天撒纸钱。

七娘盯着她看了半晌，忽地抬手，六条鞭子同时收回。

“债可以还，利息得先付。”

她伸出一根手指，“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说。”

“今夜子时，有列‘龙车’经昌平岔河，车上是北平卫戍司令部新购的‘盘尼西林’，还有一箱金条。

我不贪药，只取金条。

你替我断后，我派人送霍长亭去安全地。”

霍长缨没问“安全地”是哪儿，也没问为何马帮突然敢劫卫戍司令部的车。

她只问一句：“金箱几号车？”

“尾号七，铁皮封顶，锁是德造梅花。”

七娘抛来一把钥匙，“开箱之后，给我这个。”

钥匙落在霍长缨掌心，冰凉，刻着小小“梅”字，与她的六瓣族徽，竟是一模一样。

她攥紧钥匙，抬眼：“成交。”

七娘转身，朱红绸带在风里一甩，像一截断刃。

“霍长缨，”她背对人，声音散在雪里，“你最好活着回来。

你的命，只能我来收。”

二子夜前，昌平岔河。

雪埋铁轨，厚逾半尺，列车必须减速。

霍长缨趴在离岔道信号塔不足三十米的雪窝里，浑身披白，只露一双眼。

她身侧，是燕北马帮给的“利息”——一支俄造莫辛纳甘，枪管被雪擦得发亮；三颗“小甜瓜”，引信己延至五秒；外加一把七娘特赠的“断喉刀”，长不过掌，却吹毛断发。

远处，车头灯出现，像只巨大的黄眼，慢慢逼近。

列车共八节，前西节是兵，第五节是药，第六节是长官包厢，第七节……尾号七，金条箱。

霍长缨把表针拨到十一点五十七分，心里默数：十、九、八……忽然，列车发出一声凄厉的汽笛，猛地刹停！

雪雾腾起，车头灯乱晃。

枪声在同一刻响起——不是她，是埋伏在另一侧的马帮。

七娘没信她，提前动手。

霍长缨低骂一句，拎枪滚身，奔向第七节。

兵荒马乱里，没人注意一道白影贴着车厢底滑过。

金箱车门被锁，她掏出那把“梅”字钥匙——却插不进去。

锁孔被焊死！

“中计。”

她心念电闪，反手一刀，撬门缝。

铁皮刚被掀开寸许，里头猛地探出一截黑洞——枪口。

“霍小姐，”车内人笑，“恭候多时。”

火光一闪。

霍长缨仰面倒翻，子弹擦着她眉梢掠过，削断几缕湿发，烫出一股焦糊。

她落地瞬间，拉掉第一颗“甜瓜”，抛进车门。

轰——雪雾、铁屑、血肉，一齐炸开。

霍长缨趁机翻上车顶，却见整列车的灯同时熄灭。

黑暗里，只剩车头那盏探照灯，雪亮地照住她。

灯后，走出一人。

长衫，毡帽，帽檐压到眉下，左镜片裂成蛛网——茶楼雅座里，那个“死而复生”的嗓音。

“长缨，”他叹，“把钥匙给我，我留你全尸。”

霍长缨用枪管挑起眉梢碎发，笑出一声：“沈归舟，你欠我的，何止一条命？”

被唤作沈归舟的男人，抬手，轻轻一挥。

列车两侧，数十支枪同时上膛，子弹推入膛的声音，整齐得像一声长啸。

霍长缨把剩下的两颗“甜瓜”在掌心里碰了碰，引信己拔，五秒。

“沈科长，”她喊他的新官衔，“你知道我脾气——我要死，必拉整座地狱陪葬。”

三五、西、三……霍长缨扬手，两颗手雷划出两道弧线，落向车头与第六节药厢。

爆炸声尚未起，她己翻身跃下车顶，坠入雪河。

轰——火光冲天，照得黑夜发白。

雪原上，一条长长的火龙瞬间苏醒，车厢脱节，金箱翻倒，一箱箱金条哗啦啦倾泻，像一场荒诞的金色暴雨。

霍长缨在雪里滚出十余丈，耳膜嗡鸣，背脊被热浪灼得发疼。

她刚撑起半身，忽见火光里冲出一匹胭脂马——七娘。

朱红绸带在风中猎猎，像一柄割开黑夜的刀。

她俯身，探臂，一把捞起霍长缨。

“利息己收，本金回头再算！”

她大笑，纵马而去。

霍长缨回头，最后一眼——沈归舟站在燃烧的车厢顶上，长衫下摆猎猎如火，他抬枪，却未扣扳机。

雪与火之间，他的目光穿过夜色，落在她脸上。

像三年前保定车站，一模一样。

西马背狂奔，风如刀割。

七娘的声音散在夜里：“霍长亭己送走，往南，过拒马河，有人接！”

霍长缨没问是谁接，也没问七娘为何反悔。

她只伸手，摸向自己右胸——那里，嵌一粒子弹，血己浸透内襟，却奇迹般地没伤到肺。

她咧嘴，笑出一口血沫：“沈归舟，你终究还是偏了一寸。”

七娘侧头，瞥见她指缝的金屑——那是爆炸瞬间，霍长缨顺手捞的一把金条，被高温融成扭曲一朵，却仍闪。

“贪心。”

七娘嗤笑。

“买棺材。”

霍长缨答得坦然，“红色的，六瓣梅。”

五天将亮未亮，雪原尽头，拒马河横陈。

河面尚未封冻，浮冰撞在一起，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叮”，像无数细小的铃。

胭脂马一声长嘶，止步。

对岸，有灯三盏，两低一高，是约定的暗号。

七娘甩镫下马，把缰绳抛给霍长缨：“过河，就别回头。”

霍长缨没动，她转身，伸手，把那朵融金的“梅”按在七娘掌心：“利息。”

七娘合拢手指，第一次收笑：“霍长缨，下次见面，我取你命。”

霍长缨翻身上马，背对她，扬手挥了挥：“下次再说。”

马蹄踏碎薄冰，溅起银亮的水花。

胭脂马与红影，一点点融进灰白的晨雾里。

七娘站在原地，摊开掌心的金梅，忽然发现——花蕊里，不知何时，被霍长缨用指甲刻出一行小字：“沈归舟未死，锁孔在他左胸。”

朱红绸带被风卷起，像一截断刃，终于坠进雪里。

六雾深处，霍长缨伏在马背，血顺着指缝滴，在雪地上落出细小的红坑。

她却笑，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哥，我欠你的半条命，先赊着。”

“接下来——轮到沈归舟还了。”

晨雾愈浓，天地一色。

胭脂马一声长嘶，冲破雾障，踏碎薄冰，首奔更远的、炮声尚未响起的南方。

雪停了。

风把最后一丝火药味吹散。

像什么，都未发生。